◎章銅勝

暮春，經(jīng)歷了一番番花開花謝之后，植物已經(jīng)成了這個季節(jié)的主角，這是植物的季節(jié)，也是植物的盛世，它們葳蕤而又生機無限。在這樣的季節(jié)里，人是應(yīng)該有些壓力的，這種壓力既來自于植物的恣意生長，也應(yīng)該來自我們內(nèi)心對植物的種種想法。盡管我們的想法不盡相同，但都與一株植物，或是一些植物有關(guān)。植物改變了我們的世界，我們也試圖按照自己的意愿去改變它們。這樣的世界，就有意思多了。

清晨。坐在室內(nèi)，將窗戶開到最大的限度，任陽光和空氣進來，也任窗外的鳥鳴聲進來，如此便覺得自己與窗外世界之間沒有什么阻隔了。婉轉(zhuǎn)的聲音，可以聽得見；流動的空氣，似乎也能看得見；透明的陽光里，有微塵在飛舞，它們漫不經(jīng)心。而我的心思，似乎也只在此刻的窗戶之外停留，那是另一個空間，與我沒有隔膜的空間。在陽光里，微風送來植物好聞的氣味，此時的植物，大概也和我們一樣，在吐納，在滿心歡喜吧。喜歡陽光下一株植物的氣味，它們是花香的氣味，葉子的氣味，也有整株植物在陽光下散發(fā)出來的氣味，那是一些好聞的氣味。有些植物的氣味，容易分辨，而有些植物的氣味分辨度不高，它和其它植物的氣味混合在一起，也依然是好聞的混合氣味。

樓下響起機器吱吱轉(zhuǎn)動的聲音，很突兀，像此刻陽光下掠過的一只飛鳥，只是那聲音不是一掠而過的飛鳥，而是在窗外盤旋不止的噪音。對此，我有些厭煩，便站在窗口向下望去，在樓下的綠化帶里，有園林工人正在打草。打草的刀片飛旋，青草的碎末便從刀口處向外，旋轉(zhuǎn)飛揚。此時，風送來的青草氣味，明顯濃了許多，可依然是好聞的味道。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更喜歡濃濃的青草味，但相比之下，我更喜歡一些植物自然散發(fā)出的氣味，喜歡它們不被過多地干擾，喜歡它們自然地生長，長成自己該有的樣子。就像我不喜歡那些被修剪成規(guī)整幾何圖形的植物一樣，它們都是相似的，便沒有什么好看的?？傆X得還自然給自然，其實是一種簡單的事情。那么，青草的氣味呢，也應(yīng)該是我所熟悉的，或濃或淡的，它們該有的氣味。

記得彼時的暮春，我喜歡在陽光下的田野里，一個人漫無目的地隨意地走著。此時，在滿目的綠色里，與自己相伴的，除了藍天白云，偶爾經(jīng)過的飛鳥和總是躲在某處的小蟲之外，便是遍地的莊稼和青草了。一個人的行走，不用問路之遠近，因為無論走得遠與近，村莊總在視線范圍之內(nèi)，也不用擔心還有什么事情要去做，田野里總有做不完的事，而那些事情是不需要我去做的。有時，我會邀上三兩個同伴，一起去村外玩。在年少的時光，相約游走在田野里，感覺是自由的，也是可以找到種種樂趣的。而我最喜歡的，還是各種青草在陽光里散發(fā)出的氣味，它們對于我來說，是或濃或淡的香，甜香、苦香、帶辛辣味的香、青蒿的香，還有許多我說不出來，或是難以形容的香味。

很多植物的莖、葉和花朵，是可以摘下來放進嘴里咀嚼的。被送進嘴里的植物，感受它們的味道會更加直接。我一直記得某個冬日的午后，我和同學躺在學校后面的一處草地上曬太陽，頭下枕著書包，人曬得暖洋洋的，便隨手扯了一根枯草放進嘴里嚼著，草很干爽，有清甜的香氣，那是一種細葉長莖的草，雖然并不知道草的名字，但草的樣子和它的香味，我一直是有印象的。

窗外，工人打草的聲音仍沒有停下來，偶爾的鳥鳴聲也一樣斷續(xù)地傳來。新鮮青草的香味時濃時淡，一陣陣地從窗口飄進來，記憶里的那些青草的香味，也若隱若現(xiàn)。它們重疊、混合、彌漫，像陽光里飛舞的微塵，雖然令人難以捉摸，可又是那樣真實地在你的眼前，像是現(xiàn)實與記憶里的一縷青草香，各自飄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