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孜日報 2018年08月17日
◎鄒娟娟
清晨,炊煙裊裊。阡陌間,雞鳴陣陣。鄉(xiāng)野的風(fēng)來了,農(nóng)人的腳步快了。
雞,是農(nóng)家必備品。一聲雞啼,預(yù)示著一天的開啟。小時候,母親常趴在床頭,柔聲喚:“雞叫了,太陽曬到屁股啦!”我們聞聲一骨碌從床上跳下來。揉著惺忪的眼,趿拉著鞋,便去尋雞。
哪里尋到它們的影子呢?雞窩里空空如也,屋檐下散著菜葉。越過大門,曬場上也沒有。我們找著,喚著,終于,在河畔的菜地邊找到了。
這些小家伙們,機敏得很。小巧的身子穿過柵欄,伸出尖尖的嘴巴啄著新鮮的菜葉。這家吃完,趕往另一家。一片片的菜地,不是細(xì)網(wǎng),就是蘆竹柵欄??伤鼈兛偰芟裼昔~一樣,毫不費勁地在里面穿梭。
我親眼看見一只橙色公雞從低晃的網(wǎng)面飛到外面。落地時,翅膀還是鋪展著。“喔喔喔——”響亮的雞啼擾亂了平靜的莊園,雞頭跟著往前一探一探的,得瑟極了。母雞也跟風(fēng),徐徐“咯咯咯”地聚攏到阡陌小道上。像是武林大會中各路豪杰齊聚一堂,煞是熱鬧。
若遇到大人在場,沒準(zhǔn)會手臂一揮,大聲呼斥,哪管群雞匯聚鳴唱的激動。遇上膽大的雞,怎么呼,都不散。就得拿根長長的竹竿子驅(qū)趕。雞們似乎知道好漢不吃眼前虧,乖乖落荒而逃。不過,竹竿子一丟地,它們又擁了上來。在泥土小路上,有時啄啄小石子,捉捉蟲,有時在草叢里鉆來鉆去,或追著跑。跟我們一樣頑皮。
母親摸透它們的秉性,任其散養(yǎng)。這樣也好,少了不時清掃糞便的麻煩。只是,在晚間喚它們歸家時頗費勁。需幾個人圍著,將它們往家趕才行。有時,還會遇到“刺兒頭”,好不容易趕進雞窩了,卻在里面不停撲騰啼叫。
阡陌縱橫,雞聲不止。如果小路是大地上的紙張,那雞們就是落在上面的筆。急匆匆地在上面落下各種痕跡。
春去夏來,陽光耀眼,樹木蔥蘢。雞們又找到了新的根據(jù)地——樹根旁、河邊草叢。到處都是凹進的土坑,這是它們下蛋的地方。很多個早晨,它們露著半截身,悶聲不動。一旦起身,又是喧天響雷般的聲勢,極像老舍筆下的那只驕傲的母雞。
母親對土坑護得緊,即便是小路上的坑,也囑咐我們要照看著。那些炎熱的日子,我們一邊沿著樹蔭玩耍,一邊將撿到的蛋放進籃子里。相鄰和諧,從不會出現(xiàn)偷取雞蛋的事件。因為家家都有蛋吃。除白水煮蛋,母親還會燉蛋、炒蛋,用雞蛋和著面粉做餅。
在阡陌,在樹蔭,在河塘,在菜園。一年年,一日日,雞換了一茬又一茬。我們追趕著雞,又熱愛著雞,熱愛著蛋。它們喂養(yǎng)了我們,讓我們走向更寬廣的地方。
如今,在喧鬧的城市,我會在清晨懷念故鄉(xiāng)的雞,思念那田野阡陌的靜謐。我喜歡讀《詩經(jīng)》里的“女曰雞鳴。士曰昧旦?!蹦鞘且环嗝从猩顨庀⒌漠嬅姘?!陽光入窗格般,透著薄紙,朦朧而含蓄。于時光深處,仿佛回到小時候,慵懶地躺在床上,等著母親早起忙綠后,復(fù)柔聲提醒我們“雞鳴了,要起床了!”
彼時,在故鄉(xiāng)的阡陌,涼風(fēng)拂面,耳畔的雞鳴喈喈,從不覺風(fēng)雨凄凄,涌入心間的永遠(yuǎn)是家的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