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孜日報 2018年02月07日
■王元瓊
“過年買提簧,聽到響簧響,逗得老子心慌慌。婆娘要黃糖,女兒要花衣裳?!边@段流傳于老家的民謠,是困難時期老百姓過年苦境的生動寫照。過年,是壓在大人心上沉重的石頭,卻是小孩子心中花樣的夢想。
越來越怕過年。過年意味著總結(jié)和盤點過去,做了很多事又像什么事也沒做,這種感覺很奇怪,但現(xiàn)實如此。如作文一般,沒有圓滿的結(jié)束,自然難以開新頭。
每到過年,我就會被這種感覺困擾,于是,小時候的過年記憶就顯得彌足珍貴。
在老家,過臘八節(jié)就算拉開了過年的帷幕。母親信佛,一大早就會帶著我們?nèi)毠馑律舷?,為全家祈福求平安,我最渴望的是喝臘八粥,熱氣騰騰的臘八粥分裝在幾口大鍋里,灶下是紅紅的爐火,慢火熬制的臘八粥又糯又軟,香甜可口,每人只有一碗,便足以回味一生。
鄉(xiāng)下,整個村莊籠罩在濃濃的年味里。母親開始做臘肉灌香腸。買上十幾斤肥瘦相間的肉,用鹽腌了,密封在壇子里,一周后洗凈晾曬風(fēng)干,再點上一堆火,用柏樹丫熏,直至熏得黃澄澄油光發(fā)亮才成。這樣的臘肉掛在檐下就能讓人垂涎三尺。灌香腸是個技術(shù)活。豬大腸要用光滑的空心竹筒穿過,撐起透明的圓柱形,再把切碎的肉粒和著調(diào)料拌勻,一擠一壓,拴成一節(jié)一節(jié),香腸就算灌好了。還要儲備豬油。母親炒菜有講究,冬天的蔬菜使用豬油才更柔和,母親的經(jīng)驗是冬天的豬膘更厚,煉出的油才細嫩,渣少。
過了臘月十六,就可以打陽塵。母親會在笤帚上綁上軟布,類似于今天的拖帕,把所有房間的屋頂墻壁都清掃遍,意味著除舊迎新。
接著很快就開始過小年了。那時候,家族人丁興旺,四世同堂,人到齊了可以坐好幾桌,年飯輪流吃,從二十三一直要吃到大年三十,其樂融融,甚是熱鬧。長輩相繼離開后,便沒有人再來召集聚會。如今,遠嫁的女子,在外打拼的男子,大家天各一方,多是致電問候,或在微信留言,說些無關(guān)痛癢的祝福,這個時候,就特別懷念當(dāng)年。雖然年飯粗陋簡單,卻久久難忘。
有走村串戶的爆米花,最是吸引小孩。循著那濃烈的米花香味,家家戶戶都拿著鍋瓢,盛上滿滿的玉米和糯米,一袋煙的功夫,就能變魔術(shù)似的變出一袋袋爆米花來。小孩子一邊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藝人搖那把手,尋思機器那脹鼓鼓的肚子神奇的功用,一邊早早地捂住耳朵。只等那機器“呯”的一聲巨響,滿院子就散滿追逐嬉戲的笑聲,各個角落都彌漫著過年的氣息。
貼春聯(lián)是我最喜歡干的事,給父親打下手,自制糨糊。用面粉加水,攪拌調(diào)勻,慢火熬成黏稠狀,我負責(zé)看管火候,得到的獎賞是喝一碗糊糊。春聯(lián)都是爺爺寫的,爺爺是教書先生,寫春聯(lián)很講究,拿一張紅紙,用尺子反復(fù)量寬窄長短,內(nèi)容都是他根據(jù)每間屋子的功能自己擬的,印象最深的要數(shù)那句,“不蒸饅頭爭口氣,要吃甜頭先吃苦”,貼在廚房,至今記憶猶新。
趕火把場是大年三十的必修課,有很強的儀式感。每年的這天,雞叫頭遍,我就會被母親催促著起床去趕集,說是游走百病。謂之火把,在于時間短,須來去匆匆,火把燃盡之前,就得回家,免得把別人的晦氣傳染上身。
隨著年歲漸長,越發(fā)覺得歲月如梭,日子攥在手心里依然箭歩如飛,仿佛一個轉(zhuǎn)身,就已到年底。而忙碌奔波中,早已忘記了過年的滋味?!按┬乱?,過新年……”,熟悉的歌聲響徹大街小巷,驀然回首,小時候的過年時光,是多么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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