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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秘

甘孜日報(bào)    2017年10月10日

    ■嘎子

    風(fēng)雪

    我醒來就聽見他的誦經(jīng)聲,是藏傳佛教寺院里的那種很有韻味的誦經(jīng)聲,還有搖鈴在關(guān)鍵處伴奏。我爬起來,渾身輕爽極了。而饑餓的肚皮卻叫人傷心的咕嚕了一聲。

    他抬起頭看我,臉在飄逸的酥油燈苗里閃著古銅的光亮。他說:“新的一天到了,看看我這里還是一片黑暗。你呼不到新鮮空氣,聽不見蟲鳴鳥叫,看不到清亮明凈的河水。真的委屈你了。”

    我苦笑了一下,還能說什么呢?我從天空掉下來,掉到了這兒,是我愿意的嗎?

    我說:“我想吃東西,餅子、糌粑,只要能填肚皮都行。我好餓?!?/span>

    他笑了一聲,沒理我,低頭繼續(xù)在那迭條形經(jīng)書上誦讀著。搖鈴在響,我卻找不到鈴響在何處。

    我跳下床,地上鋪著什么野獸的皮,毛刺細(xì)軟,走在上面很舒服。我走到火爐旁,上面煨著的大鍋吐著很香的氣味。我揭開鍋蓋,滾熱的霧氣噴在我的臉上,大塊的牛肉在滾動(dòng)的湯水里冒著噴香的泡。我忍不住咽了口水,伸手朝鍋里抓去。

    他用銅瓢把我的手擊開了。

    他看著我,眼內(nèi)是慈愛的,讓我想起自已的父親。他伸手把粘在我臉頰上的幾根獸毛拈在指頭上,揉搓了幾下,說:“你剛恢復(fù),還不能急著吃這么硬的肉?!?/span>

    我的肚皮又不爭氣地咕嚕一聲。

    他給我倒了碗熱茶,說:“先喝些熱茶,加了奶的。”

    喝了熱茶,額頭與鼻尖有汗珠冒了出來??粗伬锓瓭L的肉,我卻沒有了食欲。那一刻,肯特臨死前那副難受的樣子跳出來,我心里充滿了疑惑??咸貫槭裁磿?huì)那樣?為什么會(huì)難受得掏槍自殺?我心里隱隱的有東西在那里咬著痛。

    他用銅瓢撈起一塊肉,吹吹熱氣,放在桌子上。從腰上抽出一柄寬葉刀,把肉切成薄薄的片,放在一個(gè)擦拭得锃亮的銀盤內(nèi),撒了一撮鹽端給我。

    我在吃肉時(shí),他說這肉是山那邊的牧場送過來的。這里牦牛吃高山上的草,肉里有草的香味。這肉吃了養(yǎng)心,心里有事,都會(huì)淡漠視之。

    我吃著肉,心里的事更清晰了。急得坐不住了,扔下手里的肉片,站起來說:“我謝謝你救了我,現(xiàn)在吃飽了,有力氣了,我得出去找我的同伴,做我們的事去了?!?/span>

    他沒攔我,把經(jīng)卷小心地裹在一張黃色綢緞內(nèi),放入一只雕花漆盒內(nèi),然后坐下來,端起茶喝了一口,說:“你出去也找不到飛機(jī)和同伴了。他們早淹埋在崩塌下來的雪峰底下了。”他怕我不信,手在那面鏡子上一抹,我看見狂風(fēng)正在雪原上沖撞,迷迷茫茫的灰霧籠罩了整個(gè)世界。

    他看著我,指指風(fēng)雪說:“現(xiàn)在你就是急,也沒有辦法?!?/span>

    我抓住頭發(fā),低下了頭。

    他沉默了一會(huì)兒,手掌輕輕靠在我的背上,然后抱著我的頭。那一刻我心里像燃起一盞燈,昏黃的飄動(dòng)不停的火苗使我在暗黑里沖撞的心平靜下來,像只回窩的麻雀。他低聲說:“孩子,我知道你很傷心。也知道你是去做什么的。”

    我咬牙昂起頭,說:“你放我走。我不完成任務(wù),不知有多少人會(huì)死。你知不知道,我是為正在死亡的國家戰(zhàn)斗,日本鬼子正在屠殺我的同胞,滅亡我的國家呀!”

    他的手又很溫柔地在我背脊上拍拍,說:“孩子別急。有些事別把它想得太絕望了,現(xiàn)在為你們國家戰(zhàn)斗的不止你一個(gè)人。”他的眼睛盯著我,有很深?yuàn)W的東西在眼內(nèi)跳動(dòng)。他嘴緊抿的時(shí)候幾條很深的皺紋讓我想起自已的父親。他笑了一下,說:“還是讓你看看你想去的地方吧?!?/span>

    他手在魔鏡上下比劃著,我看見有圖景從模糊到清晰,從遼遠(yuǎn)到逼近。霧罩的群山,蔥籠的樹林,我看見了隱在白色巖石與肥厚寬葉的芭蕉樹林里的日軍彈藥庫。尋找到它的位置,引導(dǎo)盟軍戰(zhàn)機(jī)來炸,就是我的特殊任務(wù)??匆娏?,我的心癢了,朝那面顯示彈藥庫圖景的墻壁走近。圖在我眼前模糊了。

    他看著我,臉上是平靜而溫暖的笑。

    他說:“孩子,你的事已經(jīng)有人幫去完成了。在這里,你就平靜地住幾天。你的內(nèi)傷還沒好完,雪靜下后,我們還得去尋找你死去的同伴,還有你們的那個(gè)飛行器。”

    我奇怪,他怎么會(huì)知道我藏在心里的東西,知道我是為完成這個(gè)特殊任務(wù)去那兒的。我說:“我的事,沒有誰會(huì)幫上忙的?!?/span>

    他伸出大拇指輕輕揩去我眼角上的淚跡,說:“你要信任我們香巴拉人。”

    他溫暖的眼光讓我平靜,我想說信任他,可牙一咬又把想說的話吞下去。那一刻,我真的感覺到餓了,餓極了。我端起肉盆狼吞虎咽地吃起來。他給我倒了一碗熱奶茶,和著肉喝奶茶,真是天下最好的美味。

    他像在做魔法似的,手在那面墻上一抹,狂怒的風(fēng)雪又朝我們呼嘯起來。他回頭對我說,我們還是來關(guān)心關(guān)心這場罕見的暴風(fēng)雪吧,有個(gè)為了生存在風(fēng)雪里掙扎的牧牛部落需要我們幫助。

    迷茫的風(fēng)雪刮到了我的臉上,我啥也看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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