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孜日報 2022年09月02日
——品讀《冬牧場》
◎?qū)O克艷
說到廣袤的新疆牧場,你會想到什么?大概,很多人的腦海中會浮現(xiàn)出一幅優(yōu)美的畫面:蔥郁無邊的草原上,哈薩克牧民騎著俊美的馬兒,甩動著鞭子,一邊驅(qū)趕著牲畜,一邊放聲歌唱……
可惜,如此美好的情景,并不是新疆牧場的全部。由于獨特的地理面貌,導(dǎo)致新疆牧場植被呈垂直分布,從而產(chǎn)生了春秋牧場、夏牧場和冬牧場。千百年來,由此形成了新疆牧民逐水草而居的轉(zhuǎn)場生活。每年十一、二月,新疆牧民們都要趕著牲畜,經(jīng)過長途跋涉,前往冬牧場度過漫長而酷寒的冬季。
《冬牧場》這部長篇紀(jì)實散文,是作家李娟跟隨哈薩克牧民居麻一家,遷徙數(shù)百公里,深入阿勒泰南部的冬牧場,住在“冬窩子”里4個月,零距離觀察并參與牧民的冬牧場生活,而對其生活與勞作的真實記錄。
何為“冬窩子”?在牧場“背風(fēng)處的洼陷地,挖一個一兩米深的坑,坑上搭幾根木頭,鋪上干草束,算作頂子。再修一條傾斜的通道通向坑里,裝扇簡陋的木門”。這樣不過十來平方的擋風(fēng)避寒之所,就是冬牧場的牧民們在長達(dá)五六個月的冬季里的棲身之地。為了保暖,冬窩子的坑壁和屋頂全都用上了板結(jié)成塊的羊糞。于是,簌簌落下的羊糞時常落在人們的身上、臉上、碗里、嘴巴里。
在干旱的冬牧場,冬窩子里惜水如金。大家要去很遠(yuǎn)的地方采雪、背雪,化水,用于生活。于是,洗頭和洗澡就成了極其奢侈的事情。而每日的餐食中,除了喝茶泡干馕,只有一頓正餐:吃些面條湯或拉面。僅有的兩棵白菜和20顆土豆,陪伴大家度過了一個冬季。由于長期缺乏維生素等營養(yǎng)物質(zhì),女主人嫂子和年僅19歲的女兒加瑪?shù)闹讣咨w統(tǒng)統(tǒng)凹凸不平,嚴(yán)重扭曲。食物的匱乏,讓大家得了“饞病”,味覺越發(fā)敏感,卻不再挑剔,一切食物都是美味可口的。因為,“在荒野里,人需得拋棄多余的欲望”。
而冬牧場的冷,更是深入骨髓。從12月底開始,一天比一天冷。1月初,氣溫已降至零下40來度。迎風(fēng)遠(yuǎn)望前方,倏忽間,就會凍得淚流滿面,“酸風(fēng)射眸子”,臉頰被凍疼的感覺像是被扇了一連串的巴掌。即使穿得里三層外三層,把自己裹成棕子,仍然覺得寒意浸骨。然而,即使在最冷的幾天里,居麻或加瑪也要趕著羊群去遠(yuǎn)方放牧。直到太陽落山了,才拖著疲憊的身體,和餓了一天的肚子,從荒野中返回。寒冷帶來的痛苦,在他們看來似乎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也是可以忍受的。似乎這樣的生活,已在他們祖輩的血脈和言傳身教中,默默地傳承下去了,承受著,擔(dān)當(dāng)著。
除了生活的艱辛與放牧的艱難,被冬季拋擲在寂寥冬牧場上的牧民們,仿佛是與世隔絕的存在。手機(jī)和電話總是沒有信號,出趟門特別艱辛,唯一的電視終于撕開了荒野的沉靜,卻總是由于電量不足戛然而止,令人捶胸頓足。
除了放牧和背雪,清理羊圈,追趕牛羊,找尋駱駝……這些日常外,閑暇時,女人們紡羊毛線、繡花、做食物和其他家務(wù);居麻修鞋、東縫西補(bǔ)、撩貓逗狗、吹牛編瞎話,和孩子們哄鬧。孩子們呢,稚嫩的他們,已默默地承接起父母身上的擔(dān)子,延續(xù)傳統(tǒng)的生活方式與習(xí)俗……不管是大人還是孩子,他們于瑣碎而重復(fù)的生活中,展現(xiàn)著他們獨特的品格,純樸,堅韌,友善,樂觀。
冬牧場是寂寥的,也是自在的;是荒涼的,也是昂揚(yáng)的;是孤獨的,也是熱烈的;是清苦的,也是豐富的。生活在冬牧場的人們,之所以還能時時歡歌縱舞,之所以能感到“幸福”,不是因為他們“生活得舒適,而是因為生活得有希望”。而這樣的內(nèi)在與追求,正是生活在高樓林立的現(xiàn)代人所缺失的。
因為缺失而向往,因為遙不可及而神馳。這,大概就是《冬牧場》得到熱烈反響的原因吧。而這樣的日子,也將成為歷史,成為封印在我們心中的最后的游牧景觀。
是以,于沉重或繁瑣的生活中,擠出些許精力,捧讀《冬牧場》,讓它撲面而來的凜冽與真實,將我們懸浮在半空的心拽回來,讓我們像一粒塵埃般落定于人世,真切而深情地活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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