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孜日報 2021年05月27日
◎陳秀梅
那是已故先人們的墳,一共三座,墳前有一樹梅花,開得繁茂,淡淡的梅香四散開來。每年春節(jié)后去掃墳,父親都將一串鞭炮掛在梅樹枝頭,當他從衣兜里掏出打火機,準備點燃那掛鞭炮的時候,我早已捂上耳朵跑得遠遠的,躲了起來,一陣尖銳的炸響驚落了梅花,一瓣瓣紛紛落下,那潔白的樣子像極了天然的紙錢,飄在墳?zāi)顾闹?。我始終堅信,沉睡在墓中的先人們是枕著梅花香的。
是的,故鄉(xiāng)多梅樹。它們大多長在小路邊,從一蓬蓬蒿草亦或灌木中脫穎而出。每年剛到春節(jié),它們總會第一個傳來春的訊息。梅花不張揚,不急不躁地收斂著內(nèi)心的熱烈,靜靜地在光禿禿的枝條上將花骨朵裹緊,選擇那么一個合適的時刻,它便從容地釋放出一瓣又一瓣,所以梅樹枝頭,有的怒放著,有的半開著,有的還是花骨朵,它們不爭不搶,沉靜淡定地展示著自己別樣的姿態(tài)。
小時候,上學路上有一棵梅樹,也開潔白的花朵。三月春季學期開學,梅樹的花早已凋謝,綠葉鋪滿整棵梅樹,一個個小指頭般大小的翠綠梅子藏在綠葉間,不細看,你分辨不出哪些是葉,哪些是梅子。微微拂過的風中,梅子如一個個俏皮的小孩在葉叢中搖頭晃腦,我仿佛還聽到它們咯咯的嘻笑聲。每天放學路過,都會情不自禁地抬頭看看它又長大了多少。
暮春初夏,羞澀猶存,梅子終于長大些?,F(xiàn)在想來,應(yīng)該是“梅葉未藏禽,梅子青可摘”?;氐郊?,剛放下書包,便見到飯桌上真的多了一碟“酸辣梅肉”,這是我給起的名字。
原來是母親挑選梅子洗凈,置于砧板上,用刀背敲出肉去核,用力敲碎的梅子四分五裂,青翠欲滴,溢出的汁水晶瑩剔透,那刻我想到了“青梅煮酒”,當時對這個詞語的典故和出處都不太了解,只覺得這是一個美好的詞語,破天荒第一次因為自己名字里有了一個“梅”字而心生慶幸。自我有記憶起,外公外婆和爺爺都嗜愛喝酒,可能父母也遺傳了他們的基因,對于酒的喜愛,超乎尋常。后來我一直希望父母能用青梅“煮酒”。這個愿望沒有實現(xiàn),但是我吃到了這份梅肉。
和著白色蒜蓉,紅色辣椒面的梅肉安靜地躺在花瓷碗里,在鹽、味精以及醬油的腌漬下,梅肉從最初的冷傲變得柔和了不少。
一碗飯端上來,再吃一口腌漬好的“酸辣梅肉”,梅子特有的酸甜以及佐料的麻辣在唇齒間彌漫開來,刺激著口腔分泌出唾液。一口下去,又忍不住再塞上一口。
家鄉(xiāng)多梅樹,春天生機萌動,夏天結(jié)出果實。離開家鄉(xiāng)后,不知道鄉(xiāng)里人是否也將梅子一顆顆仔細摘下,做成酸辣梅肉。
但是,后來聽母親說,現(xiàn)在的人們,大都不摘青梅了,只等到梅子黃時再摘下,泡出橙黃可口的梅子酒。
可是,我還是喜歡家鄉(xiāng)青色的梅子,正是那個“青梅煮酒”饒有意味的英雄傳說。幾粒青梅,一樽酒,兩位豪杰相對而坐。還喜歡酸辣的梅肉,從摘下的酸澀,經(jīng)母親的構(gòu)思,便煥發(fā)出沖擊味蕾的酸,無法丟棄的辣,就像生活中的百轉(zhuǎn)千回。
故鄉(xiāng)的梅樹,有的已經(jīng)上了年紀,但是每年依然開花結(jié)果,從未放棄成長,祖先墳前的那棵梅樹,可能已經(jīng)長得更茂盛了,我已好幾年的春節(jié)未去上墳?,F(xiàn)在護林防火,提倡不放鞭炮,文明上墳,這幾年上墳都很安靜,那棵梅樹也一定在安靜地開花,結(jié)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