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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孜日報    2021年05月07日

◎李輝

人在北,南便是一種誘惑和追逐。

那個早晨,我正在聽一首歌,童年對《童年》。我很好奇,一個蘿卜大喲,哦,一個人叫羅大佑,他是怎么從大變小,誰保佑著他,鉆進了收音機。

池塘邊的榕樹上,知了在聲聲地叫著夏天……

這時候其實不是夏天,是北方的冬天。冬天嘛,比夏天更需要南,所以如果有誰跟我說,南啊,其實是一種樂器,南啊,后來還演奏一段樂曲,它們都距離遙遠——我會笑他,或者哭起來。

如果我哭起來,是因為北方冬天的早晨冷,因為我家的房子,坐北朝南。太陽必須慢慢轉(zhuǎn),轉(zhuǎn)上南山頭,才能照耀我的頭。我需要快快見到南。

南,在北還小的時候,真是一種難。

初中學校,在村南五里,這是我能抵達的最南??墒钦n本上說,江南好啊,風景舊曾諳。江是長江了,江南,風景卻不諳。人也開始不安。從北方的一座山,怎么才能抵達南方的一條江,然后,才是江南。

夢和現(xiàn)實都無法抵達的,就留給歲月。那些歲月里,我必須熟悉,課本里的種種南,屈原,都江堰,岳陽樓,臨安,伶仃洋,虎門,井岡山……哦,還有,荔枝和鳳梨,阿里山和日月潭,北回歸線和赤道,企鵝和南之極。

也有些南,它不在課本里,我要了解它,這就很難。比如,我在化學課的課桌下,偷看過的閑書,“若到江南趕上春”,老師一聲咳,嚇得我,眼波橫和眉峰聚,念成氯化鈉和硫酸。等到下課,急急去翻,若到江南趕上春,哦,下一句,記住了,千萬和春住。

千萬和春住,跨躍五千里,第一次來南方。不是旅游,是工作,是歲月和生活推著我,步步向遠,步步向南。早晨到街頭,品南國風味。明明晴空朗日,怎會瞬間飄雨?食客習以為常,碟碟碗碗迅速移到室內(nèi),談笑風生,風聲雨聲都不入耳。一碗粉吃完,果然,竟然,雨停。一場游戲一場雨,無驚無險,似乎只是在提醒我,這里是南?

五千里的南,注定要走很多年。我在歲月里一山一水探索,明白并證實,南其實有很多種南。南音,南郭,南朝,南宗,南鄙,南嶺,南洋;南橘北枳,南風不競,東南之美,越鳥南棲……向南多走一步,歲月的行囊就豐富一層。如果你說,合掌稽首也是一種南——南無阿彌陀佛!請讓我攤開手,打開我的行囊,展示給你看,哦,這個南,原來不念南方的南。

我曾經(jīng)到廈門,它已經(jīng)很南??墒菍в沃赶蚰?,說坐船五分鐘,我們就能登上鼓浪嶼。更遠的南呢?那是外婆的澎湖灣。我還曾經(jīng)到三亞,以為是海角天涯,可是同行的一位游客,一路喃喃,最南處,張開雙臂向大海呼喊。原來,她的孩子生活學習在“澳洲”,此刻,她離孩子和南最近。南啊南。

我來自北,再南,終究要北歸。為了回來,我其實可以一直向南,因為南的盡頭,是北的開始。可是我總能聽到召喚,讓我在某處南提前折返,比如,當我再次遇到《童年》。哦,是真的,一個人叫羅大佑,來自南的島,他的《童年》,是來自南的一段音樂——而我的童年,還有童年的房子,在南之北,在南之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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