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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粥滋味

甘孜日報    2020年08月13日

   ◎張秀云

   所謂粥,就是把谷粒煮成糜狀,所謂白粥,自然就是把白米煮成糜狀了。一碗好粥,定是爛的,稀稠合度的,見水不見米,鼻風都能漾起清波來,是水太多了;見米不見水,筷子插進去都不倒,那是賑濟災民充饑用的。比例適中又煮到了火候的粥,水米交融,入口綿軟滑膩,觸舌即化,最涵養(yǎng)腸胃。

   最好的白粥,當在深山古剎里,新采的香米,新汲的泉水,松枝的細火慢慢煨著瓦罐,老僧持著竹勺,一邊續(xù)柴,一邊輕輕地攪動米粥,米在水的溫情里慢慢地開花,慢慢地融化,慢慢成了乳狀。一鍋粥里,煮進了細細山風淙淙流泉,煮進了天光云影百鳥啼鳴,煮進了山寺的鐘聲和檐角的風鈴,同時,更煮進了清凈世界里的忍耐心和慈悲心。這樣的粥遠在塵世之外,凡俗之人難得享用,我們尋常的粥,就是在煤氣灶上小火熬足一個時辰。幾年前買了一個智能電飯褒,有專門的褒粥模式,煤氣灶也不用了,把自來水和夾溝香稻米放進電飯煲,歷時90分鐘的自動細熬慢煮,褒出的粥綿爛細滑,米香四溢。電飯煲不需人看守,還可以預約,省事極了,自此,幾乎每天晚上,我都煮白粥喝。

   喝白粥,最搭的就是素菜。一小碟腌黃瓜,腌蘿卜干兒,或者清炒個綠豆芽,醋熗個白菜,白粥盛在天青色的瓷碗里,一家人坐在飯桌前,吸溜吸溜吃著菜喝著粥,窗外的光線漸漸變暗,路燈轉瞬亮起來,日子在看得見的光影里細水長流。一碗粥落肚,腸胃溫熱舒適,熨帖極了,揣著這樣的舒適,坐在沙發(fā)上看一會書,然后洗漱睡覺,連心思也是妥貼的,只覺得歲月綿綿,安穩(wěn)靜好。我晚上最怕出去應酬,錯失了家里的那一碗白粥,坐在一桌子美味佳肴和頻傳杯盞跟前,有種舉箸茫然的錯覺,似乎這樣的晚餐里,我失去的不僅是對腸胃的安撫,還有對生活的把控。

   腸胃也習慣了粥的滋養(yǎng),一日不見白粥,茫然如隔三秋。有一年暑假自駕遠游,返程走到浙江的安吉縣時,已經(jīng)是離家第十四天了。那個晚上大雨滂沱,入住后,在賓館里坐立不寧,無比思念一碗白粥。天天不是飯店就是自熱米飯和方便面,對白粥的渴望已經(jīng)不可控制。打著傘頂著忽閃忽閃的雷電,我們一家人沖上街頭,去尋找粥鋪。找了兩條小街,終于找到一家粥鋪,欣喜地坐下來后,才發(fā)現(xiàn),他們有海參粥排骨粥螃蟹粥,有各種各樣的葷粥,卻沒有一碗普普通通的白米素粥,連黑米粥小米粥也沒有!

   小的時候,我最大的期待是吃,吃飽吃好;少年時,我很想開一個鮮花店,日日與芬芳為伴;及至年長,花店不想要了,想開一家書店,天天坐在書香里;但是,自打那次安吉之行后,我的愿望又回到了吃,想開一家粥鋪,我自己選材備料,親手熬煮各種素粥,尤其是白米粥。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由終點到起點,這是否就是生活,是人生必然要經(jīng)過的歷程?年少時寫作,講求用典,追求言語綺麗,吟安一個字,拈斷數(shù)根頭發(fā),最終了才知道,所有的修飾,都抵不過“平易”二字,所有的奢華,都抵不過一碗白粥的滋味深長。

   白粥之白,是歷盡繁華后的甘于平淡,是真名士掩風流,是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凈的禪機暗伏。人生所有的冠蓋幢幢歌舞繁華,最終都會歸結為一碗白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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