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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記憶之場

甘孜日報    2020年08月12日

   ◎林頤

   博物館是舶來詞,原意“繆斯的圣殿”??娝故窍ED神話司掌文藝的女神。昔年亞歷山大大帝一路征伐,將征服之地先后帶入希臘化時期。大帝逝后,帝國分崩離析,托勒密王朝在埃及興起,亞歷山大港繼雅典之后成為希臘文化新的中心,興建于公元前280年左右托勒密二世時代的繆斯學院成為古典知識中心,被后世認作最早的博物館。

   博物館的誕生,就是為了保存、展示和研究具有文化意味的事物。作為回憶的承載物和歷史實質(zhì)的化身,博物館的展品凝聚著人類的共同記憶,博物館就是文化記憶的貯存器。

   物是沉默的,要抵達文化的源頭,觀看者必須有解讀的能力。如陳丹燕。

   《往事住的房間》是陳丹燕的博物館旅行記。良好的閱讀和寫作水平,是寫出好游記的前提。很多年來,她一直在行走。很多年來,她一直在準備著,要寫這樣一部作品。穿行歐洲的大小國度,踏訪花木掩映的老城舊巷,日漸積累的筆記和沉淀的感想,促成了這部文化隨筆集的出版。文章流露私人化的思緒,也召喚著個人記憶與公共記憶的聯(lián)結(jié)。

   意大利是文藝復興之地。烏菲齊博物館、圣馬可修道院、圣母百花大教堂……這里有達·芬奇和米開朗琪羅,有波提切利和《維納斯的誕生》,也有但丁和《神曲》。陳丹燕說,在托斯卡納的老橋上,全世界的人都會放慢腳步,東張西望,希望遇見自己的貝雅特里齊。

   走過梵蒂岡,走過盧浮宮,走過慕尼黑,走過維也納……陳丹燕以感性的文筆,訴說大師和作品的故事。她是敏感的,有自我的多情所系。比如,說到蒙馬特高地,這塊波西米亞生活的圣地,我們會想起誰?凡·高、畢加索、雷諾阿、達利,這些如雷貫耳的名人??墒?,陳丹燕說,“那個屬于蒙馬特的人,”叫郁特里洛。那是這么多人里最不入流的,卻是與蒙馬特血肉不分,畫出蒙馬特讓人痛惜的詩意的畫家。在從前,我從未注意到郁特里洛,而現(xiàn)在,我記住了他,在陳丹燕用心感受的點化之后。

   漢娜·阿倫特曾經(jīng)寫道,回憶要求“實在物品的可觸及性”?!皼]有源自回憶本身的物體化”,回憶將悄無聲息地消失。博物館是藝術(shù)的殿堂,另外還有一大類,是“被物體化”的歷史場所。歷史學里有種講法,叫物件的“記憶誘發(fā)能力”。就是將博物館作為一個象征空間,在這個空間里所陳列的物品自然而然地成為過去歷史的符號。

   多瑙河和薩瓦河匯流的河畔,坐落著貝爾格萊德的博物館群,有當代藝術(shù)博物館,也有自然和民族博物館,還有革命博物館等。在這里,南斯拉夫曾經(jīng)的封閉、隔離與后來的開放交錯在一起。一個博物館的遭遇,與公眾對待它的態(tài)度,體現(xiàn)的是歷史觀的變化。柏林墻界的警告牌,奧斯威辛集中營的宿舍,普勞森監(jiān)獄靜靜的絞刑架……它們在展現(xiàn)什么呢?有時候,博物館里存放的未必就是偉大的遺存,或許只是一雙磨破了洞的爛鞋,或被悄悄藏起來的某個小玩偶,附著在這些物件上的主人的記憶已經(jīng)消亡,而作為參觀者的后來的人們則在想象的激發(fā)下切身體驗身歷其境的具象化的場景,有它們,歷史得以烙痕而避免被遺忘。

   有時候,陳丹燕的視線會從博物館移開,投射在現(xiàn)時的人與風景。這種回環(huán)賦予了敘述以流動性,在當下的觀望與過去的時光之間,建立起相互呼應(yīng)的狀態(tài)。全書經(jīng)常穿插陳丹燕旅行時留下的手記的影印,藍色墨水的書寫體在渲染當時的心境,是直觀的,不是日后借助回憶的落筆,在感染力上更加動人。還有些卡片索引,從一部作品引向其他,引向更多的旅途見聞。說起來,陳丹燕用了二十八年的時間,從最初的《我的旅行哲學》,到這部《往事住的房間》,完成了十二本旅行文學書。于她,這也是一項類似于建造博物館的事業(y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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