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敏

   在有太陽的風里，小河把山花流成遍野的枯榮，把種子流成頹敗的古樹，把時間流成永恒,把你我流成塵世中的前世今生……

   沒有什么比這更美的了。濕潤的泥土沼澤氣息夾雜著俄色花醇而不膩的香味從山坡上俯沖下來，強烈地撞擊著我的嗅覺。雙手在冰澈刺骨的河水中仿佛可以握住如斯的逝者，仿佛握住了生命的輪回。

   流水的淙淙宛然是個奇妙的空間，時間停滯，空間凝固，思想深刻，繁華，衰敗，干凈，堅硬，隱約，末日，重生……好似一眼萬年，生命如同流水般透徹純粹。

   俯臥在河面的古樹該有上百圈的年輪了吧。

   此刻，我靜靜地欣賞著它，我竟然如此癡迷于這種欣賞，我竟無法移開我沉醉的視線。

   它亦優(yōu)雅地面對著我——是的，是優(yōu)雅！是一種不知從哪一道年輪里透出的優(yōu)雅，不必于紛繁鬧市中使出渾身解數(shù)，花枝招展，更不必于奇花異石旁喧賓奪主，嘩眾取寵，便可博取世間人毫不自知的青睞，它就那么優(yōu)雅地面對著我！

   如同多年前席慕蓉筆下那棵開花的樹，我們的相遇注定不是偶然的邂逅，是五百年前的佛祖為我們結(jié)下的塵緣。我看到它虔誠地跪在佛前。

   我們終究都是惜緣之人！

   終于，我們深情地面對了。盡管它已煢煢孑立了近一百年，盡管它枝干已盤虬干枯，盡管它樹皮已斑駁陸離。

   而在我，遠勝卻千樹萬樹的似錦繁花！

   它努力伸展細長的枝條，探過寬寬的河沿，只因我的路，不在它扎根的那岸。我輕撫它龍鐘的老態(tài)，它撥弄我早已失去光澤的發(fā)絲。

   青春在年輪里累積，容顏在季節(jié)里蒼老。

   即使，在下一個春天里，它的心已干涸到裂出無數(shù)的空隙，它強撐著的身體再也承受不住任何的侵蝕，它的枯枝已不再抽出新鮮的嫩芽。甚至，一陣風就可以讓它倒下……

   可那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

   終究，在這個美好的春天里，在有太陽的風里，我們曾經(jīng)這樣優(yōu)雅地面對了彼此。

   它在河邊駐足了一百年，等待了一百年。而我，不遠千里，繞道而來，只為了努力伸展過河岸的它，只為了這一刻，這和它優(yōu)雅面對的一刻。

   此生，直到永生，我知道，它還會在一條河邊站成永恒！以努力伸展的姿態(tài)，等待，河對岸的我，在有太陽的風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