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孜日報 2020年04月10日
◎魏春春
關于海明威的“尋找屬于自己的句子”的言說,陳忠實認為這是“作家傾其一生的創(chuàng)作探索”的追求所在,其中“那個‘句子’只能屬于‘自己’,尋找到了‘屬于自己的句子’,作家的獨立的個性就彰顯出來了,作品的獨立風景就呈現(xiàn)在藝術殿堂里”,也就是要建構屬于自己的文學語法體系。
眾所周知,福克納始終矚目于“郵票般大小的故土”而建構出宏大的“約克納帕塔法”小說世界,恣意揮灑他的生活體驗、敘事智慧和人生情感;加西亞·馬爾克斯以故鄉(xiāng)為模型創(chuàng)作了屬于他的“馬孔多鎮(zhèn)”,以百年為時間單位書寫被遺忘之地的苦痛與歡樂;莫言積三十余年的努力,終于建構起濃郁“在地性”空間的“高密東北鄉(xiāng)”,不斷地向其中填充新鮮血液,不斷地夯實“高密東北鄉(xiāng)”的密度與厚度。以上三位作家曾先后獲得諾貝爾文學獎,也都執(zhí)著地用自己的眼睛、自己的心靈、自己的筆法捕捉故鄉(xiāng)的各色形態(tài),并將各種現(xiàn)實的情態(tài)或擬人化地或象征化地或隱喻化地植入他們的文學世界,在狹小的故鄉(xiāng)想象的空間世界營構他們的歡樂、希冀、沉重、糾結、無奈甚至是絕望,他們苦心經(jīng)營各自的文學自留地,精神充盈而又充滿生活氣息,步履穩(wěn)健而又不乏革故鼎新,同心圓的緊湊又不失離心力的擴散,中心的沉重又輝映著周遭的流光溢彩。因此,或可說在藝術的世界,開辟出屬于自己的藝術自留地,建構出屬于自己的語法體系,是藝術家成熟且成功的表現(xiàn)之一;甚至可以說,正是這些不同類型的文學自留地的爭奇斗艷或者是相互間的犬牙交錯甚或是交相疊加,共同彰顯出藝術世界的豐富精彩。
近年來,甘南漢語作家勢頭猛健,創(chuàng)作團隊漸成氣候,以詩歌創(chuàng)作為例。在第一代漢語代表詩人伊丹才讓、丹真貢布、貢卜扎西等人的影響和砥礪下,先后涌現(xiàn)出是以阿信、桑子、李志勇、完瑪央金等為代表的60后甘南漢語詩人,以扎西才讓、王小忠、花盛等為代表的70后漢語詩人,以唐亞瓊、諾布朗杰、郭良忠等為代表的80后詩人,簡言之,四個年齡段的詩人爭相表達、塑造各自的甘南,“甘南本土藏族作家詩人,以歌吟者的身份,立足于屋檐下的甘南,遠眺蒼茫的雪域,凝視深情的青藏……將筆墨傾注在對故土甘南的描寫與歌頌,認定它就是自己靈魂的故鄉(xiāng)”,從這個角度來說,故鄉(xiāng)甘南屬于公共資源,為一大批同時代人所共享、所謳贊,但是文學甘南卻屬于私人空間,與每個作家的生活體驗、情感經(jīng)歷和寫作方式息息相關,因此,甘南的詩人們普遍面臨著如何營造專屬文學甘南的問題,即探索和思考各自獨創(chuàng)性的文學甘南語法體系。
青年詩人扎西才讓經(jīng)過多年的摸索,最終創(chuàng)設出“桑多鎮(zhèn)”這一語法空間,以承載他的文學甘南的形塑與追求。扎西才讓的詩歌寫作迄今已將近三十年,前后出版了《七扇門——扎西才讓詩歌精選》(2010年)、《七扇門——扎西才讓散文詩選》(2010年)、《大夏河畔》(2016年)、《當愛情化為星辰》(2017年)等,這些詩集基本圍繞甘南展開書寫,從不同的角度呈現(xiàn)扎西才讓的文學甘南的階段性探索,其中最值得關注的詩集是《大夏河畔》,該詩集以“大夏河”、“桑多山”、“桑多鎮(zhèn)”、“桑多人”、“桑多情”為綱構建起一個相對完整的桑多鎮(zhèn)文學世界,體現(xiàn)了扎西才讓構筑文學甘南語法世界的初步實踐。另外,扎西才讓還在小說、散文中不斷地擴充桑多鎮(zhèn)的邊界和深化桑多鎮(zhèn)的內(nèi)涵,在一定程度上又補充了詩歌營造桑多鎮(zhèn)的某些方面的缺失。可以說,扎西才讓以桑多鎮(zhèn)為中心,已開啟了獨特的文學甘南語法世界的建構工程。但是,扎西才讓又不是一個甘于現(xiàn)狀的作家,他不滿足于當前已有的桑多鎮(zhèn)面向,他試圖從全新的角度突破自我,尋找新的“屬于自己的句子”,經(jīng)過不懈的思考、探索和實踐,桑多鎮(zhèn)又在新進完成的《詩邊札記:在甘南》中得到了新的塑造和表達。因此,《詩邊札記:在甘南》就成為我們深入了解扎西才讓文學世界的最新途徑,也為我們提供了勾勒扎西才讓文學甘南語法結構的最新范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