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孜日報 2018年09月07日
◎馬娜
我曾是一名手持聽診器的主治醫(yī)師,對患者病情的初步診斷,首先是來自于患者的主觀傾訴、表面體征和初步臨床檢查。初診過程中,如有疑問還須繼續(xù)借助一些器械檢查、生理檢驗以及經(jīng)驗的運用等手段,進行深入分析。初期對患者的主觀感覺須在進一步問診與檢查對照中及時作出調(diào)整,不可以對患者沒有的感受隨意強加,一切以患者的真切感受與體征表現(xiàn)為依據(jù),進行綜合分析,認真思考研究,直至準確找到病灶并作出最后診斷。這是我在醫(yī)學工作實踐中的診斷經(jīng)驗。
熱愛文學創(chuàng)作,我聽取的是內(nèi)心的聲音。尤其是對報告文學非虛構類題材寫作,我的思維切入比較順利。這是由于此類文體的寫作要求、思路過程和醫(yī)療的診斷過程有很多異曲同工之處。醫(yī)療工作中從初診到作出最后診斷,其醫(yī)學驗證過程特別重要。同樣,非虛構文學寫作如果只停留于采風獲得的“初診”階段,沒有再進行深入現(xiàn)場的發(fā)掘、沒有認真地尊重客觀事實、沒有全面深刻地了解所寫對象的全部內(nèi)容,那么就可能造成作品“最后診斷”的片面性甚至是錯誤的。
報告文學或者說非虛構文學的可貴之處,在于其文體的真實之美。如何呈現(xiàn)這樣的真實之美,就看作者在敘述的過程中是否將事件、人物等客觀真實地表達出來。“表達”可以是藝術的、文學的,但不能隨意添加、任意虛構,報告文學非虛構寫作的這一遵循,體現(xiàn)出的既是作者的道德情懷、價值取向、審美情趣,也體現(xiàn)著作者的思想深度,架構能力,敘述的張力以及文學藝術素養(yǎng)等。
我曾寫過《滴血的乳汁》,那些成千上萬的奶媽們幾乎是用鮮血,用滴血的乳汁保護了革命的后代,她們的遭際甚至比在槍林彈雨的戰(zhàn)場上還要慘烈。我寫這樣的題材,不是為了加入呼喚崇高的大軍,而是那一天剛好是母親節(jié),全世界都在深切感恩母親。而我正在參觀一處革命烈士紀念館,在幾乎全是男英烈的紀念館里,一尊“馬前托孤”的女性雕像吸引了我,聽完講解員的解說后,我立即繼續(xù)跟進,去查閱了大量的歷史資料,在真實的歷史褶皺深處我終于聽見了“回聲”發(fā)現(xiàn)了她們,奶媽們龐大的數(shù)量令我感到無比驚訝。但是今天的人們幾乎沒有人知道她們。尤其那天是感恩母親的日子,有誰能記得起她們呢?在革命烈士紀念館里,甚至也沒有留下幾個她們的名字。作為一名女性作家,我認為義不容辭應該從歷史的忘川中將她們“打撈”出來。為了奪取革命的勝利,紅軍們所付出的絕不僅僅是生命,還有他們的后代。革命老區(qū)的百姓們所給予紅軍的支持更是深厚而巨大的,歷史不該忘記她們,今天的人們更不該忘記她們!選題確定后,我又多次踏上了那片曾經(jīng)血染的土地。
對于報告文學非虛構歷史題材創(chuàng)作,抵達真相的過程是艱難而復雜的,內(nèi)部挖掘和大量的外圍采訪非常重要。通常情況下,外在現(xiàn)象并不是事物的全部內(nèi)容,甚至完全不是真實的呈現(xiàn)。因此,辯證思維的建立對非虛構文學寫作非常重要,思路穿透表象,逆向挖掘與追索,可能更容易接近“真相”。在采訪過程中,作者的主觀意識絕不能“先入為主”,只有當“真相”被客觀的存在所證明后,才可介入主觀判斷,進行文學藝術創(chuàng)作。報告文學的非虛構寫作,絕不是對表面真實的直白拍照,而是深入挖掘客觀現(xiàn)象后的文學藝術呈現(xiàn)。
優(yōu)秀的非虛構文學作品,一定是思想性和藝術性俱佳的作品。它凝結(jié)了作家深入體味生活、真情探尋思辨的大量心血。擁有深刻的靈魂,自然能寫出帶有思想光澤的非虛構文學作品。因此,哲學思維的建立應是非虛構作家們應有的修養(yǎng)。但文學是有翅膀的,哲學之于文學應是思想的光芒,而非理論的刻板捆綁。的確,缺少哲思光芒的作品是蒼白空洞的,而受教條捆綁的寫作也必是刻板迂腐的。
聽,在“回聲”的深處,那里有客觀現(xiàn)象的真諦,那里是文學藝術光芒最絢麗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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