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建

    夏日的夜晚，院子里的梧桐樹下，我、妻子和兒子坐在那里乘涼。盡管早已有了空調(diào)，但每天吃過晚餐后特別是有月光的傍晚，我們還是喜歡來到院子里小憩，享受一下夜空的幽靜和清涼。白天的煩躁漸漸被月色融化了，晚風(fēng)習(xí)習(xí)，露珠閃閃，沐浴在如水的月色下的我們感到愜意極了。

    皎潔的月光透過樹葉間的縫隙，參差地鋪在地上，微風(fēng)吹過，樹影婆裟，令人心曠神怡?！翱矗灮鹣x！”兒子突然興奮地大叫。我循著兒子的目光望去，果然，遠(yuǎn)處，一只螢火蟲飛過花圃，繞過樹叢，在夜空中一眨一閃。兒子那閃亮的眸子牢牢地盯著那飛來飛去的一閃一閃的小精靈，“爸爸，去把它捉來玩好嗎？”可螢火蟲再一閃就不見了，“哎！”兒子失望地嘆了一口氣。

    記憶中沒有捉住螢火蟲裝進(jìn)玻璃瓶給兒子玩的情景，螢火蟲委實太少了，太難見到了。真的，螢火蟲哪里去了呢？

    而在我的童年，每到夏夜，密密的，流線般飛來飛去的螢火蟲該有多少??！兒時，我所居住的小村莊有一條小河，河邊有一棵高大的洋槐樹。一到夏天，每當(dāng)晚霞隱去，夜幕低垂，勞作了一天的人們便拎著矮凳，手執(zhí)大蒲扇，聚集到大槐樹下消暑。此時，螢火蟲們也紛紛從草叢里、蘆蕩里鉆出來和人們做伴。在河面上，在曠野上，它們?nèi)齻€一群，五個一伙，挑著美妙的小燈籠，翩躚起舞，忽高忽低，忽疾忽徐，追逐嬉鬧，恰似浩繁星光，又如漁火點點。我和小伙伴們在月光下捉迷藏，螢火蟲既多也不怕人，時時碰上我們的臉，撞入我們的懷中。過了一會兒，村中最有威望的李爺爺也來了。他披著一件短褂，趿拉著一雙拖鞋，唇邊吸一桿黑黑的煙鍋，“咝拉、咝拉”抽出一番愜意，悠悠然又吐出一腔豪情。我們顧不上捉迷藏了，都聚攏過來聽李爺爺講故事。李爺爺小時候讀過私塾，他講的大多是古代征戰(zhàn)的故事和神話故事。他那繪聲繪色的講述，把我們帶入了一個飄飄欲仙的童話世界。而有螢火蟲的夜晚所聽取的故事、傳說，也特別神秘、精彩。好象螢火蟲給那些故事那些傳說鍍上了飄忽的圣光。夜深了，那一清早就啁啾的燕雀，還有熱晝躁人心煩的鳴蟬，都?xì)w巢了，困倦了。我們也從李爺爺營造的仙境中回過神來，用大蒲扇往螢火蟲多處輕輕一扇，這些小家伙弱不禁風(fēng)，馬上掉到了地上。我們輕輕地?fù)炱饚字晃灮鹣x裝進(jìn)透明的玻璃瓶中帶回家，有螢火蟲伴我悠然入夢，悶熱的夜仿佛清涼許多。那綠螢螢的光閃在枕邊，閃進(jìn)夢境。

    但，這些年來，我卻極少見到那使人無限懷念的小精靈——螢火蟲了。只能在古詩里，讀到許多有關(guān)夜色螢火的美麗文字，“銀燭秋光冷畫屏，輕羅小扇撲流螢?！薄跋Φ钕轮楹煟魑烇w復(fù)息。”“霧柳暗時云度月，露荷翻處水流螢?！薄皶冮L吟罷蟬鳴樹，夜深燼落螢入幃?！薄霸潞谝姖O燈，孤光一點螢?！边€有古人刻苦勤學(xué)、“囊螢夜讀”的事跡。這奇異的昆蟲，眨著幽幽碧光，詩意十足，給人以靈感和遐思，賦予人類生活何等豐盈的詩情畫意喲。

    可如今，螢火蟲哪里去了呢？由于生態(tài)環(huán)境被人為的破壞，有些自然景觀正在我們身邊消失，就像有些美麗的童話古老的傳說和質(zhì)樸的民謠無情地從我們的記憶里消失一樣，讓我們徒生許多無可奈何的感傷。

    只有那首兒歌，我們曾在夏天的夜晚一遍又一遍唱過的那首兒歌——對著滿天的星斗唱，對著清清的河水唱，對著一只只飛來飛去的螢火蟲吟唱的兒歌，還深深地留在腦海：“螢火蟲，螢火蟲，掛著燈籠在哪方？誰要念書沒有火，請你過來閃閃光，閃閃光，閃閃光，伴我念書好用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