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孜日報 2018年07月20日
◎黃孝紀(jì)
《古詩十九首》里有“青青河畔草”的描述,王安石也曾發(fā)出“春風(fēng)又綠江南岸”的慨嘆。每當(dāng)吟誦這些美好的詩句,我的腦海頓時就會呈現(xiàn)一條充滿生機(jī)與活力的江河,那里草色青青,流水清澈,那么空濛,那么靜謐,那么熟悉!那不就是我故鄉(xiāng)的江流嗎?
故鄉(xiāng)的江岸,常年青草密布,即便深秋江畔的高楊和垂柳黃葉飄零,那些一如大地皮膚一般的草們?nèi)匀换罨顫姖?,綠意無限,正所謂“秋盡江南草未凋”。這些江草,種類繁多,紅稈子草、豬耳朵草、牛鞭草、狗尾巴草、針茅草、蛇泡草……琳瑯滿目。不過,最多最密集的野草,要算地皮草了。
地皮草也叫馬鞭筋,又叫路邊草。它那針線狀的細(xì)微長莖匍匐在地,每一個莖節(jié)處對生了兩片針尖般的長葉,不停地向前生長,又不停地扎下根來。它們成叢成片地繁衍蔓延,將江岸的泥土緊緊地包裹起來,像鋪上了綠絨絨的毛毯。
地皮草茂密鮮嫩,綠意盎然,在下雨之后,或者生了露水,草尖上頂著無數(shù)顆水珠,晶瑩剔透,閃著光亮,尤為可愛。這可愛的青草,更是耕牛的美味佳肴。每天里,江流的兩岸,在江樹的掩映之下,總有牛兒低頭吃草的身影。這些耕牛,或是耕田勞累之后,農(nóng)夫解下了鼻繩,任其在江邊啃嚼;或是大大小小的三五頭一群,被放牛人驅(qū)趕了來。它們散開在江岸坡,愉快地啃著,不停地彈出舌頭,卷進(jìn)青草,霍霍有聲,脖子下的鈴鐺也搖晃得叮叮當(dāng)當(dāng)響。江水漾著清波,倒映著它們神情專注緩緩前行的龐大身影。
江岸也是我們小時候經(jīng)常扯豬草的地方,紅稈子草,豬耳朵草,毛老虎,爛布筋,這些草或長得高,或葉片闊,容易手扯。獨地皮草難對付。地皮草向上長得沒一握高,又牽牽連連扎根泥土,拔起來很費力,手指痛,有時就用鐮刀割。倘使眼前突然有一叢特別深、特別青綠的地皮草,不用說,草下準(zhǔn)是一堆牛糞的干枯殘渣,黑乎乎的,大孔小洞,散成一片。那該是屎殼郎曾奮斗過的地方。
春天的江岸自然是最迷人的時候了。草色青翠,楊樹、柳樹發(fā)了新葉,桃樹、李樹開了花朵,筍子冒出來了,燕子也呢喃飛翔了。有時連夜震天動地的雷雨,天明時停息了,太陽出來了。而那些清亮亮的地皮草上,竟然生出一片片墨綠色的雷公菌,皺皺的,軟軟的,被我們拾了來,洗去黏附的草葉,做成一碗好菜。
春雨綿綿的時節(jié),江水滿了,淹上了地皮草。江岸的水田也滿了,水不住地從田埂口壩流出,沿著江岸的溝槽匯入江流。有的地段,田水直接從江岸頂溢出來,漫過滿坡的地皮草,潺潺流下。這時候的泥鰍和鯽魚最開心了,它們成群結(jié)隊,不住地溯流而上。江岸的溝槽滿是泥鰍和魚蝦,甚至地皮草的斜坡上,也到處都是嘩啦嘩啦竄水的泥鰍和江鯽。這樣的日子,我們自然也十分開心,捉泥鰍捉魚,忙得手忙腳亂,尖叫陣陣。
江岸上還有一種草,叫魚草。這種草生長在江岸的下端,臨著水濱。它們也是成叢成片地生長,莖葉粗壯,齊刷刷能長一尺多高。這草用手拔斷很費力,得用刀割。夏日的早晨,那些放魚塘的村人,常挑了一擔(dān)竹篩,來江岸割上滿滿一擔(dān)魚草。
絲草也是魚兒喜歡吃的青草,像一條條深綠色的長絲絳,長滿在水質(zhì)清澈的水圳和江底,在水流里不住地輕搖慢晃,姿態(tài)曼妙。站在岸邊,我們都能看到魚蝦在茂密的絲草里游動。在盛夏,就常有村人赤膊在江水里摟絲草,既可直接喂魚,也能一撮一撮插栽在淺水魚塘里。
感謝這些江上草,它們在堤岸、在水濱、在江底,深深扎根這條江流,穩(wěn)固著堤岸與河床,綿延生長,生生不息。青草綠水,相依相伴,相輔相成,共同哺育著大地上的生靈,成就了世代繁衍的煙火鄉(xiāng)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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