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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縷螢光

甘孜日報    2018年06月25日

    ◎?qū)m鳳華

    汪曾祺說他小時候,蛋黃蛋白吃光了,用清水把鴨蛋里面冼凈,晚上捉了螢火蟲來,裝在蛋殼里,空頭的地方糊一層薄羅。螢火蟲在鴨蛋里一閃一閃地亮,好看極了!

    棲居鹵汀河邊寧謐村落,蛙鼓陣陣的夏夜,有了流螢的綴飾,沉悶和燠熱隨風(fēng)而去,平添幾分神秘、幾分詩意。

    流螢用冰藍之光穿透濃墨黑夜,我的心里,總是漾滿柔軟與溫情。螢火蟲嫻靜、紓緩,古典而溫馨,夏夜多了一份幽渺的情韻。螢光有一絲憂郁和薄涼的美,恍若一位身姿裊娜的江南女子,白底藍花的衣衫,手拈素潔梔子,明眸善睞,如一朵粉蓮,一尊宋瓷。

    孩提時,一俟天黑,母親就點上那盞煤油燈,捻子扭得小小的,光線昏黃黯淡。月光流淌,星空迷離,有一種邈遠又幽深的空闊?;h笆小院是一只敞口器皿,盛滿純凈的月光。我們躺在竹席上納涼,哼著古老的童謠。院里的苦楝樹如一幅清簡的素描。梔子花沐著月光,恣意安然,倚風(fēng)自笑。蛙聲清透磊落,我們在月光下表里澄澈,夢境香甜。

    祖父坐在桑木凳上,額頭蓄滿月光?!斑欣?、咝啦”地抽著煙鍋,抽出一番愜意,一腔豪情。他雙手騰挪著編竹籮,斜睨著翻飛的流螢,講車胤囊螢映雪的古事。我們支頤聆聽,目光游移在湛藍的夜空和葳蕤的枝葉間。夏夜小院里的那份親切和溫馨,笛聲一樣悠遠。祖父就是一棵蒼老古拙的苦楝樹,渾身長滿善良和悲憫的葉片。

    夏夜寂寞而漫長,我們喜歡奔走于墻角、菜畦、草叢,捕捉幾只流螢,然后裝進一只瓶子里。睡覺時,掛在帳子上,再現(xiàn)“晝長吟罷蟬鳴樹,夜深燼落螢入幃”的美妙意境。

    月兒如盤如碾如磙,瑩瑩汪汪,要滴下玉液來。河邊蘆葦叢中成群的流螢,忽明忽暗,是圣誕樹上裝飾的彩燈,是銀河里晶亮的星星。有時霍然飛動,像刮起一陣小小的旋風(fēng),旋轉(zhuǎn)一圈,又飛回原地。常見河兩邊菖蒲叢中的流螢聚集在一起,再現(xiàn)“火樹銀花不夜天”的璀璨和壯觀。

    流螢在夜空中飛翔,提著吉祥的燈籠,尋尋覓覓。那美妙的形象和光影把深邃的夜色點綴得瑰麗而神奇,給詩性夏夜帶來火熱的生命激情和動感。這時會有蕓娘一般的女子,在葡萄架下吳儂軟語,輕羅小扇撲流螢,有淡淡的惆悵和寂寞。想起董小宛,腌野菜,調(diào)羹湯,熬董糖,風(fēng)情搖曳,煙火生活中平添詩情和逸趣。庸常日子純凈如一抹清遠的月色。

    殘月掛青桐,我總是倚著一棵刺槐樹,凝望流螢劃過寂寥的天空,幽幽碧光,給人以靈感和遐思。流螢發(fā)出冰藍之光,撫慰一顆顆悲憫的心,成為生命中一縷最純凈、浪漫的清芬。

    流螢翩躚,是一幅色調(diào)明快的風(fēng)情畫,是一首酣暢淋漓的抒情詩。青露盈耳,清風(fēng)入袖,清歡縈懷,我如入古畫,自在妖嬈,清雅又古典。這樣的夏夜,我們很容易抵達內(nèi)心的清明與平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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