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孜日報 2017年12月08日
■何文
地勢由低向高的過程是這樣的:平坦的成都平原向西,平原盡處是丘陵,丘陵盡處,便是險峻高聳的二郎山。氣候似乎也是從成都平原開始,由暖變冷一路鋪墊過來——初秋的成都,暑氣還未褪去;到了二郎山腳下的村莊,早已有了晚秋的景象;而山頂,已是初冬。這當然是用冬季最具特征的寒冷與冰雪來衡量的。
山腳,一場微涼的秋雨,在二郎山,就演變成一場早到的飛雪。一場飛雪也就正式宣告二郎山冬季到來了。
起初幾場雪還是溫柔的,落到地上就融化了。甚至還未落到地面,在空中飄舞一陣就變成了雨水,無聲無息地浸入大地。山上,還有未褪盡的紅葉作最后的舞蹈。起風了,有些冷,需要豎起衣領,將雙手袖入衣袖或是揣入褲兜里。
經(jīng)過幾場歷練,每一片雪,都踏踏實實地落在樹枝、枯草、高大挺拔的古木的枯干上及未被植被覆蓋的嶙峋的巖石上。但此時的雪,還經(jīng)受不住陽光,一場曬在身上感覺不到多少溫暖的冬天的太陽,便將雪全部融化了。還原樹木及山石原有的面貌。山風似乎也怕冷,遠處的樹木一動,就順著褲腳、袖口、衣領往人身上鉆。一個冷顫之后,渾身泛起一層層雞皮疙瘩。空氣中也像隱藏著許多看不見的刀子,刀鋒透著濃濃的寒氣刮割著裸露的手臉。
就像誰也阻止不了一個成熟姑娘對愛情的期望,在冬天,再熾烈的陽光也阻撓不了白雪對大地的熱愛。更大片更密集地,不分晝夜地,雪落下來。漸漸地,將山頂全部包裹。雪還不甘心,向下,鋪被子般、一點一點地,將更多的山納入自己的懷里。有風時,雪的表面便被吹出一層冰凌,硬硬的,將雪緊緊凝聚在一起,陽光下,不散不融。不起風,也會感受到寒冷無處不在。身上那些厚厚衣物,顯得那么的單薄。突然會羨慕起那些積雪覆蓋下的樹,羨慕它們身上那層厚厚的積雪。
此時,到二郎山,再看不到往日的熟悉景象。不再有蒼翠的樹林,只有一片白;不再有雄壯的山巖,只有一片白;不再有參天的古木,只有一片白。一切都是雪的世界。在這里,只有純凈的冬天,只有冬天純凈的雪。往日見到的那條從山頂飛瀉而下發(fā)出巨大聲響的瀑布,如今已成為靜止的風景,凝成冰瀑。陽光照耀,晶瑩剔透。
二郎山的冬天是漫長的,漫長得讓生活在其中的人們都忘記了其他季節(jié)是什么樣的。但誰也阻止不了季節(jié)輪回的腳步,正如當初誰也阻止不了雪的降臨。以為冬季離結(jié)束還需要經(jīng)歷漫漫的等待時,貌似沒有絲毫變化的厚厚積雪已經(jīng)在悄無聲息地變化著,雪變薄了,雪線在一天天向山頂爬去;山上流下來的水日漸變大了;粗大的冰柱變小了,消失了;凝著的冰瀑活過來了;吹來的風,不再鉆骨頭了……
當遍山的杜鵑開成了火,從山腳一直燃到山頂。在二郎山山巔的樹蔭下,還有最后一塊積雪在初夏的陽光下作最后的惜別。經(jīng)年的積雪終于完全消融,淚水般的雪水分別流向山的東西兩麓,順著陡峭的山坡向下,分別匯入青衣江和大渡河。當它們在樂山大佛的腳下再次相聚時,人們看到的,或許就是這一年的第一場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