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孜日報(bào) 2017年11月07日
■素羅衣
月亮歷來是雅俗同好,可我對于月亮,喜歡是喜歡,卻少了對花花草草的愛意,或許她離我們太遠(yuǎn)了的緣故。董橋借別人的口說,愛書愛紙的人等于迷戀天上的月亮。他言下之意,除了說月亮的美好,另一層意思,也有精神上的飄渺吧。那份世俗外的高貴與嫻雅,世俗內(nèi)的人哪里夠得上!——我是越活越世俗了。
這么多年來,我賞月的次數(shù)屈指可算。東坡某夜被入戶的月色所動,想找個知音同賞,于是到承天寺尋好友張懷民,兩人散步于中庭,踏著幾乎疑為錯覺的清朗月色,發(fā)出看似自嘲實(shí)則自得的感慨:“何夜無月?何處無竹柏?但少閑人如吾兩人者耳。”月亮常有,賞月人不常有,“閑”人常有,雅人不常有,月亮被我這種庸俗人給活活辜負(fù)了。
極喜歡吳地一舊俗,每逢中秋夜,婦女不拘大家小戶,皆盛妝出門,三三兩兩結(jié)隊(duì)而行,賞月玩月,謂之曰,走月亮。清有詩云:“中秋木樨插鬢香,姊妹結(jié)伴走月亮。夜涼未嫌羅衫薄,路遠(yuǎn)只恨繡裙長?!鳖^插桂花,身著羅衫,一群女子走在月色如洗的小街小巷中,婆娑于市,駐足轉(zhuǎn)身間,香風(fēng)細(xì)細(xì),真是讓人浮想。
江蘇婦女戴月而行的雅玩法,不知現(xiàn)在是否還能一見?有也不盛了吧。小時候看月亮的次數(shù)倒多。
夏秋夜一家人在地壩里歇息,坐在竹影柏影當(dāng)中,四周蟲鳴蛙唱,遠(yuǎn)山一望之下混沌籠統(tǒng),最分明的,自然是天上那輪月亮了,我和弟弟一齊仰著小腦袋,眼睛追著她看,外婆教我們念:月亮帶毛,大雨瓢瓢;月亮打傘,曬破石板。仔細(xì)研究一番我們指著嚷,看!看!打傘的!外婆便罵:莫指莫指,夢里要割耳朵哩。晚上我們便用雙手捂著耳朵睡,或把頭縮在衣服里,第二天醒來,頭一件事便是摸摸自己耳朵還在不在。
有時父親帶我和弟弟周末趕夜路回家,我們仨高高低低,一塊一塊稻田走過去,鼻孔里肺里盡是谷穗的清香,而頭上月色皎潔如雪色,照得人眼里心里亮堂堂的,那時真想對月亮說一聲謝謝。后來我有了一個新發(fā)現(xiàn),半路上月亮在我們頭上,到家了月亮仍在我們頭上,我驚奇地說,月亮也會走路啊。大人們笑,當(dāng)然,月亮也長了腳的。我心里感激地想,是不是她知道我怕黑,來給我照路的呢?
及至少年,讀過一些關(guān)于月亮的詩詞文章,知道月亮的一點(diǎn)傳說與象征,便從月亮里看出孤寂來,替嫦娥和青春感到憂悶,有一段日子常守在窗前引頸望天,頭暈了,臉蒼白,眼睛里飛舞著各種幻想。再大一點(diǎn)戀了愛,再看月亮,看見的不是嫦娥而是“吳剛”了,那一腔心思無處寄托,恨不得馱一輪滿月,拍著翅膀豁朗朗飛過相思的云頭。
記得一個素月流天的中秋,為某人賀完生日后我們沿著一條小路來來回回走,他送我到學(xué)校,我送他回廠房,最后誰也沒有送走誰,兩人偎在一棵樹下睡著了。那是我們第一次“走月亮”吧,過去這么多年,我仍不忘那晚情味和月色:半夜打個冷顫醒來,發(fā)現(xiàn)我們頭抵頭,蓋一身薄薄的月光被,四圍一片清曠,抬頭看看月亮,靜靜的美得讓人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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