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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上的歲月

甘孜日報    2017年09月21日

     ■王濤

     說是山上,其實真正的山還在二十公里以外的地方。因為地域和環(huán)境的不同,鐵路人便以某個車站為分界,前面的稱為“山上”,后面的就統(tǒng)稱為“山下”。

     我在山上度過了最初的五年鐵路生活。我覺得那地方叫“川”似乎更為恰當。車站的四周都是一馬平川,常年重復生長著駱駝草、沙蔥、羊胡子、堿草、馬蓮花等戈壁植物。地勢分別向南向北呈梯次增高的趨勢。遠處便有一些凸起的可以稱為“山”的土包包,那上面多生長頭發(fā)菜和苔蘚。在一些相對較高的崖頂上有嶙峋的怪石,哨兵似的忠誠地看守著千年戈壁。再遠處,南面是終年積雪的祁連山,北面是壁立千仞的龍首山,像兩道巍峨的屏障。

     我所在的車站地勢最低,像一口大鍋,我們就在鍋底。蘭新線如一柄利劍,把“大鍋”一劈兩半。兩根黑亮的鋼軌是大戈壁的龍脈,從東面或西面疾馳的火車暴戾而張揚,戈壁的一切隨著火車的蒞臨而顫抖,復又隨著火車的遠去而沉寂。大概是在山上待久了,我們一只眼睛習慣著戈壁的寡靜,一只眼睛覬覦著山外的繁華,手眼身心都和戈壁、火車契合得絲絲入扣。

     在車站要上六天的班,然后我們會乘坐那趟站站停的小客車回到都市里面的家。沿途的風景大抵如此:曠遠的大戈壁,點陣式排列的鷹塔,應(yīng)時或不期而至的風霜雨雪,還有那或葳蕤蓬勃或焦黃枯朽的戈壁植物……一切都了然于胸。聚焦最多的還是在小客車上面:相熟的總是迫不及待聚到一起“打雙扣”、諞閑喘、議時事,或者說些家長里短的日?,嵥?,車廂里一時嚶嚶嗡嗡,熱鬧非凡,好像置身于清早的菜市場。單身的小伙總會在車廂里來來往往逡巡,看哪個座位上有漂亮的姑娘,就會在對面坐下來,套近乎,窮搭訕,希望能發(fā)生點生活的際遇或愛情什么的。小客車,既是搭載我們的工具,也是情感宣泄的出口。

     山上的歲月還是清苦的。上班,下班,吃飯,睡覺,然后從頭再來。因為眼睛里只有兩根黑亮的鋼軌和上面奔跑的永不疲倦的火車;交往的只是那幾個再熟悉不過的面孔;互相之間的那點人事也都了如指掌。大多數(shù)的時候,我們是靜默的。用眼睛看:一列列油輪負載著千斤重橐,怎樣的義無反顧地奔赴目的地。車窗內(nèi),那一盞盞點亮的燈光中,有著怎樣鮮活律動的生命,列車會把他們的希冀和憧憬帶向何方?今夜,他們的夢是飄逸的、散淡的,還是惶恐的?用耳朵聽:狂風之于大戈壁,是稚子投入母親的懷抱,還是永世的糾葛纏斗?今年復明年,大風來了又離去,浸染滄桑的戈壁是朱顏改,還是容顏舊?最是秋雨管閑事,淅淅瀝瀝的,下起來就沒完沒了。那些灰堿草、駱駝刺是在承歡飲露吧,生命終結(jié)之前,它們的臉頰微紅,好似喝醉了酒,呈現(xiàn)出淡定的成熟和面對歲月磨礪的從容。那時的戈壁很有些壯闊。

     最喜歡的還是在戈壁“打食”。這片廣袤的腹地中生活著野兔、狐貍、山貓等小動物。我們則偏愛捕獲一種叫“沙棘子”的鳥。沙棘子體型類似鴿子,身體顏色呈土黃色,喜群居。是一種既不善奔跑又不善飛翔、卻很難抓獲的飛禽。沙棘子極工于偽裝。如果你遠遠地聽到“唧唧唧”的叫聲,那一定是它們出來覓食了。隨著腳步的接近,它們會突然全體噤聲,有目的、有選擇地潛伏下來,好像齊齊接受了軍令。而它們身體的顏色絕對雷同于腳下的土地。所以,即使你的眼神特好使,也很難發(fā)現(xiàn)它們藏身的處所。有時,你的腳步會不經(jīng)意地絆到一只,斯時,只聽“呼啦啦”一聲,一大群沙棘子就從你的腳下匆匆飛過。它們飛不太高,在七八米的地方又會降落下來,繼續(xù)搖頭晃腦地往前跑。若你有興趣緊追幾步,它們又會作短距離飛翔,然后再跑,像是在逗你玩呢。捕獲沙棘子有時需要一些運氣,用粘網(wǎng)或者下夾子都要確定好它們前進的路線,而對它們來說,每條線路似乎都是很隨意的。

     “造化鐘神秀,陰陽割昏曉。”大戈壁賦予了這里的生靈獨特的異稟。沙棘子肉瓷、味美,可能源于不斷地運動、機敏地求生。而那些從強酸、強堿地中頑強生長的沙蔥、羊胡子、野青韭、山蘑菇……它們不僅裝點了我們盤中的顏色,更在齒間留有盈盈的清香,給人渺遠的神思。

     下得山來已經(jīng)有好多年了。面對倥傯的人事、熱鬧的場面有時會突然靜默下來,我想,很可能那是山上歲月的饋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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