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孜日報 2022年12月16日
◎黃孝紀
蜜蜂在花叢中起落,吸取了花蜜,也無意間傳遞著花粉;勁風(fēng)吹起了蒲公英的小羽傘,吹散了那花朵上原有的安定與團聚,卻也將生命的種子播撒到了遠近的大地……自然界生命的繁衍,許多時候都出于那些并不起眼的媒介的偶然推動,從而造就了生生不息的美好世界。人間的姻緣也是如此,總有一種媒介,一種偶然,將兩顆心牽引到了一起,組成家庭,生兒育女。
數(shù)十年前的故鄉(xiāng),媒人還是說合一樁親事的主要方式,甚至鄉(xiāng)諺里說:“天上無云不下雨,地上無媒不成親?!痹卩l(xiāng)人的樸素觀念里,做媒是一種善行,一種熱心。而鄉(xiāng)間又不乏熱心腸的人,年老的長者,親戚,鄰居,熟人,他們經(jīng)常在某個偶然的時間和場合,就扮演了媒人的角色。因此,鄉(xiāng)村多媒人,卻也說不上誰是以此為業(yè),只不過有的人樂此不疲,說合成功的多一些罷了。
在我們村莊,曾有兩位老媒人頗有名聲,一是有緣老太,另一個是熏保老漢。他們能講會道,愛串門,愛打笑談,又有耐心,平時處處留心,遇著有合適的后生和姑娘,就會去撮合,去說道,再三再四,不厭其煩。說成了,在男女雙方定親的日子,媒人自然成了座上賓。小夫妻結(jié)婚的大喜之日,也必定會備辦了紅包、豬肉、紅蛋、新鞋墊之類的禮品酬謝媒人。此時的媒人,滿臉榮光,受人尊敬,又倍覺有成就感。
常言道:“夫妻上了床,媒人扔出墻。”此話雖略帶揶揄,卻也是人之常情。一對夫妻過日子,若感情恩愛,過得順心快意,加上又忙于耕種生產(chǎn),忙于養(yǎng)育子女,不可能事事時時都惦記著媒人。做媒的人,其實也不會太介意。只是,有時媒人也會遇上煩心事,這主要體現(xiàn)在少數(shù)夫妻爭吵之時,雙方都怪怨媒人,甚至罵媒人瞎了眼,沒給自己找到一個稱心人。媒人兩頭挨罵受氣,落得個好心沒好報。熏保老漢就曾多次氣得對找上門數(shù)落他的人大聲嚷嚷:“你們不要來找我!你們好得流油的時候也不記得我,現(xiàn)在吵鬧打架也不要來向我報告!” 成了村里人茶余飯后的笑談。
縱然這樣,鄉(xiāng)間做媒的熱心人,還是多得很。在我們村,我母親也做成了幾對。母親做成的第一對夫妻,男方明星是我本房族的堂兄,年輕時也是一表人才,女方冬娥是我外婆家鄰居的女兒,按輩分叫我母親姑姑。第二對,男方是我家隔壁鄰居孝健,女方全彩的母親是我母親的親堂姐。應(yīng)該說,母親做媒看人準,又負責,兩邊都是親戚和鄰居,來不得半點馬虎。事實上,經(jīng)她說合的這兩對夫妻,長相與人品都好,又有手藝,明星是村里的豆腐匠,孝健是村里的木匠,幾十年來他們兩家都恩愛美滿,勤勞善良。
母親前兩次做媒,我還沒有出生。等她做第三對的時候,我差不多快上學(xué)了。那時,與我們家同在一個生產(chǎn)隊的青年小伙子賤仁,正跟著孝健當學(xué)徒做木工。我母親覺得賤仁誠實懂禮,人也標致愛學(xué),就跟他做媒,介紹的女方是我們村前江對面小村油市塘的賤枚。賤枚的母親運女,與我的母親運蓮,原是同村同輩,又都早年喪母,是童年時期就一直同病相憐的玩伴和苦命姐妹,我從小就稱呼她大娘。賤枚幾兄妹也向來叫我母親滿娘。我們兩家?guī)资陙硎且杂H戚往來,多有走動。在我母親的說合下,這對般配的新人很快就成功了。記得他們結(jié)婚之日,我也是那熱鬧喜慶的送親隊伍中的一員。到了晚間,我還與村里的大人孩子一道,蜂擁著擠進擺了紅木箱、鋪了新被褥的洞房,向坐在床上羞澀幸福的小兩口要喜糖,要荸薺,要紅棗,要紅花生,屋里屋外都是鬧洞房的人,滿屋子的歡笑,喜氣洋洋。
隨著改革開放,自由戀愛的風(fēng)氣,也在鄉(xiāng)村漸漸盛行開來。故鄉(xiāng)青年男女間的戀愛,更大膽,更主動,沖破了許多往日的藩籬與禁忌,傳統(tǒng)意義上的媒妁之言,越來越少了。尤其是進城打工熱潮的興起,村中大多數(shù)青年男女走出了祖輩父輩一輩子困守的山鄉(xiāng),走進城鎮(zhèn),視野更加遼闊,接觸面越來越廣,牽線搭橋談情說愛的方式豐富而多元,遠嫁的,遠娶的,成了這個人員大流動的新時代的尋常之事。
我的三個姐姐中,大姐荷花嫁得最近,就在我們村對面的油市塘;二姐賤花次之,也不出本鄉(xiāng),她們兩個都是依了媒妁之言而成家的。只有我的三姐春花,遠離了本鄉(xiāng),所嫁之人,是我的高中好友運星,而我竟然不經(jīng)意間充當了他們相識相愛的媒介,這是我們誰也不曾料想到的。而我的妻子,也是在我年輕時的一次偶然郊游中,因為朋友的一句笑談而相識相愛的。
婚姻就是這么奇怪,總有一種緣分,一種不期而至的媒介,將兩顆心兩個人牽引到一起,共度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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