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孜日報》 2014年01月13日
很久以前,就聽鄉(xiāng)鄰們提及家鄉(xiāng)山頂上有天然的巖窩,里邊有石鍋、石灶、石碗、石案板等。當聽見這個傳說后,我腦海里一下閃現(xiàn)出這樣一個畫面:東勝神州傲來國花果山上,石猴帶領(lǐng)一群猴子在山間輾轉(zhuǎn)騰躍,居無定所,然而有一日,石猴穿過水簾洞,為群猴找到了安身立命的場所,洞中所有用具一應(yīng)俱全,全是石質(zhì)材料。因為有功,從此之后,石猴成為眾猴之王,自稱“美猴王”,得到群猴的膜拜。我懷疑鄉(xiāng)鄰受了《西游記》的影響,編造出華麗的故事。然而,這則山中有石鍋的傳聞得到了大多數(shù)人的肯定,我對此的懷疑有所減弱,但是,還想親自去看一看,畢竟眼見為實。
春節(jié),遠方的親人們來到村寨中過年,在桌上,道不完的親情,丹巴人素來嗜酒,酒席上杯來杯往,然而,每次飲酒之后無聊的感覺霎時涌上心頭。有一天夜晚,當我們在酒桌上談?wù)摰ぐ褪黾妓嚂r,又一次將話題提到石鍋梁子,我心中潛伏已久游覽石鍋梁子的夢想再次被喚醒,迫不及待地要求曾經(jīng)到過石鍋梁子的納交二村村支書凌江一起前行,他欣然同意。沒想到一呼百應(yīng),四川民族學院研究藏學的凌立教授也要一起前往,我們決定第二天去完成遠足之行。
第二天早晨,我的兒子、凌江的兒子、凌教授的女兒也吵嚷著同去,一番斟酌之后,決定讓他們也跟去。當陽光柔柔地灑滿整個藏寨時,我們一行六人迎著冬日的寒風向山頂進發(fā)。途中的小徑被枝條及枯萎的野草所覆蓋,只能靠自己的感覺行走,凌江既要在前面為我們開道,有時還要兼做向?qū)?,講解路途中植物的名稱及藥用價值。林中的鳥雀因為受我們一行人的驚嚇從草叢中竄出,展開亮麗的羽翅飛上枝頭,在搖曳的樹枝上賣弄起自己的歌喉,一會兒工夫,在我們的四周,到處都是鳥雀的鳴叫聲,此起彼伏地互相呼應(yīng)。
翻過了一座又一座小山梁,跨過了一條又一條小山溝,其間也遇見了幾次險要的地方,但是在凌江的護送及帶領(lǐng)下,我們征服了這些地方。可是,后來在林中穿行時,由于枯死的樹木橫七豎八地倒伏在路上,我們只能繞行,這時候,凌江也略微慌亂,只好亂走一氣。此時,我們都善意地嘲笑他的“老馬識途”了。許久,三個孩子的臉上都顯露出倦色,我們也很著急,只好走走停停。當?shù)揭坏郎搅?,停下來休整片刻再走,眼前的景物豁然開朗,大家都很雀躍,一起將目光投向?qū)γ娴拿琅濉?/p>
此時的美女峰已被我們踩在了腳下,然而那輪廓卻格外分明,殷桃小口與瓊鼻,如丹青名家的手筆,構(gòu)成了一幅仕女圖。忽然凌江大聲呼喚我們,原來不知不覺間我們和石鍋梁子已近在咫尺。石鍋梁子在另一座山梁上,翻過我們腳下的山梁后還要跨過一條峽谷,走到谷底,就可以目測石鍋梁子大概位置。石鍋梁子離峽谷底大概五十余米的路程。谷底有幾十平米稍許平整的草坪,草坪的正中央有一處天然泉水,由于冬日的嚴寒,流出來的水都已結(jié)成厚厚的冰,一瀉千里,形成蔚為壯觀的冰瀑。在泉水的上方,一條彎曲窄小的路在陰暗的樹林中蜿蜒向前而去,順著小路就可通向石鍋梁子。路的兩旁全是針葉林帶,沒有一株雜木,在里面穿行時,由于光線的陰暗,需要小心翼翼前行。
不知不覺間,石鍋梁子已映入視線之中,從遠處觀望,在一座突兀的山坡上,一塊巨石斜插在山梁上,在石頭的頂端長著一株枝繁葉茂的杉樹,石頭的面和樹枝交錯在一起,就像是白色的面孔上簇生著一綹頭發(fā)。走近了,你才能感覺到它的雄偉,巨石下是一個深約5米的天然洞穴。石洞前是一寬約4米、長約6米的大壩。壩子的邊沿是人工用石頭砌成的石墻,下面是高約20余米的山崖,整個巖窩只有一條道路可以通行,真有一夫當關(guān)萬夫莫開的氣勢。石壁下左方,是古人生火做飯的地方,所有的器具都用石頭做成,讓人仿佛走進了石頭王國,回到了茹毛飲血的年代。
古人生火做飯的土灶全是由大的石片堆砌而成,石與石之間用黃色的黏土粘接而成,建筑風格與丹巴現(xiàn)代的石砌技藝極其相仿。土灶是一孔單眼灶,空度比現(xiàn)代的土灶稍大一些,因為石鍋梁子處在樹林中,柴火隨處可以拾到,而且石鍋傳熱性能差,因此需要大量的柴火增添火力,所以灶的空度比現(xiàn)代大。土灶上放置著一口做工精良厚薄均勻的石鍋,石鍋的厚度約為一厘米左右,鍋沿直徑約為40厘米,鍋底直徑約為5厘米,鍋的深度在20厘米左右,鍋有人工雕琢打磨的痕跡,鍋壁非常光滑。
灶底下,沉淀了很厚的炭灰。鍋底由于常年煙熏火燎的緣故,已結(jié)成了厚厚的一層煙漬,對石鍋起到了很好的保護作用。我嘗試在鍋底的炭灰中進行查看,從木炭不規(guī)劃的斷裂面可以看出,古人在砍伐樹木時,所使用的工具應(yīng)該是自制的石斧。
石鍋的右面,是祭祀場所。走進里面,首先看見,一個雙層的木匣放置在石板上,材質(zhì)是半腐朽的木料,經(jīng)人工加工后,木板與木板之間的交接處全用木釘連接。祭祀場所分上下兩層。分層的木板下用粗如兒童手臂的樹干支撐,就像村寨中房屋里起支撐作用的柱子。祭祀場所底層放置著一些松光;上層有兩盞石質(zhì)的燈座。燈座高約15厘米,上部為漏斗形,深約5厘米,漏斗口直徑為7厘米,漏斗底有一小孔(起固定燈芯的作用),燈的中部如蓮花座,直徑只有2厘米左右,燈的底座是一個小的漏斗形,直徑只有3厘米左右,底部非常平整,很適合放置在祭臺上。
從燈座黑乎乎的樣子可以看出,其在那個年代使用何其頻繁。整個燈座打造得非常得體,這在古代壘石為穴的丹巴不足為奇。這里到處都是裸露的巖石,人們長期與石共生共長,造就了許多能工巧匠,將這些巖石的功能發(fā)揮到極致。
在這兩盞石燈的后邊是一個木質(zhì)的白塔,高約20厘米,共分為八層,最頂層呈仙桃狀,第二層呈甕狀,其余各層呈正方體狀,木質(zhì)寶塔下是茶盤狀的木盤,具有元明遺風。
站在石鍋梁子的平壩里,你很難想象到遠古時代這里人們的生活及生產(chǎn)狀況,他們也許穿著簡單的樺樹皮做成的衣服,拿著石質(zhì)器具在這密林里過著刀耕火種的原始生活,常常食不果腹、衣不蔽體,然而他們沒有氣餒,而是利用自己的智慧與惡劣的生存環(huán)境做斗爭,開創(chuàng)了自己的新天地。后來,他們將自己的家搬遷到條件較好、氣候更適宜人類生存的山腰,修建了石屋,大量開荒,種上了多種作物,過上了安定的生活。如今在納交二村,只要你走進農(nóng)家小屋,你隨處都會驚奇地發(fā)現(xiàn),在現(xiàn)代文明的社會里,許多石器還在使用,如石磨、石槽、石水缸等,還扮演著舉足輕重的作用。在田間地頭,許多裸露的石棺更加說明了古時候這里的人們與石頭結(jié)下的不解之緣,
太陽已漸漸西沉,落日的余輝慢慢地爬上山頂,霎時間黑暗籠罩在整個山間,此時颼颼的山風刮過森林,在松葉里快速的穿行,此時一絲涼意穿透了厚厚的冬裝,我們只好與石鍋梁子依依惜別,向來路走去。(楊全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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