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先棗

   它走走停停，我恨聲不絕，皮鞭在空中咝咝地耀武揚(yáng)威，正催它時(shí)，忽然覺得天地一下?lián)Q了一個(gè)方向，事后想起好像是“嘩啦啦”又像是“轟隆”一聲響。也不知是怎么的，人已經(jīng)離開了馬鞍，我騎在了它的脖子上，抱著的也是它的脖子。四周黑水咕咕直冒，沉渣淤泥稠稠地亂翻騰。我慌了神，露出了自私的本相，似乎也沒有大的動(dòng)作，竟又回到了馬鞍上，隨即又在馬鞍上站立了起來，看準(zhǔn)了干地縱身一跳，一只腳還是落進(jìn)了沼澤里。拉住了一叢灌木，連滾帶爬地站了起來。驚魂未定，找根枝條把馬韁繩拉在了手里。估計(jì)這爛泥塘不會(huì)太深，我竭力安慰它，拉它朝前走。它只是惡狠狠地瞪我，我行我素地亂掙扎。我慌了，沒有道理地大聲叫來人呀，來人！

   把韁繩拴在一叢灌木上，不斷地朝那泥塘里丟泥土石塊，扔樹枝，一心想把它從那沼澤中弄出來，它竟高昂著頭，站在里面好像生了根了。這時(shí)，跑來了兩個(gè)人，老的是個(gè)女人，起碼五十歲了，小的女孩子，最大也只有十一、二歲。我的亂喊還起了作用。

   老女人看了看白馬，大聲地安慰著它，小女孩轉(zhuǎn)身又跑了，一會(huì)兒回來時(shí)抱了兩根撐帳篷的木桿，都是碗口粗細(xì)，看上去挺結(jié)實(shí)。老女人要我轉(zhuǎn)到后面去把馬尾巴用力拉起來，多少幫這馬兒搭一把力。她把兩根木桿都塞到了馬的脖子下，叫小女孩用一棵好大的樹枝來打那匹馬。

   事情過去后，竟說不出來當(dāng)時(shí)的情形。

    大白馬突然前蹄躍出了泥漿，我正要?dú)g呼，它又“嘩 ”地一下又落了下去，這時(shí)那兩根木桿不知怎么竟滑到了它的肚子下面，老女人對它不停地說著話，它高昂著的頭不住地?fù)u晃。正在害怕、失望，隨著老女人的喊聲，那馬如一條蛟龍，平地縱身而起，它躍出了泥塘。

    我一聲接一聲地向這一老一少道謝，老女人卻說，還是這馬兒自己救了自己，如果不是它自己，像我們這樣三個(gè)人不要想。

   馬背上的口袋里裝滿了泥漿，買的紅紙?jiān)鐩]了影子。我倒空了口袋，怪事出來了，它不要我接觸它背上的鞍子，它甚至想掙脫，幸虧我把韁繩抓得很緊。我想起了童洛的話，它再也不要我騎在它的背上了。我把袋子搭在自己肩上，拉著它回到了原來的路上，慢慢往回走。走到一條溪流中，我胡亂地洗了洗臉，手中的韁繩一刻也不敢丟。洗完我就走，估計(jì)它已經(jīng)走到溪流中時(shí)我突然回轉(zhuǎn)身去。它急忙停下步來，不等它扭頭，我就拍了拍它的臉，它沒動(dòng)，我就用手澆著水洗它臉上、脖子上的泥漿。一面就對它道歉，我說我真不知道會(huì)這樣，我不應(yīng)該那樣做。它的雙眼依然很有神，耳朵一前一后直動(dòng)，我想它完全聽懂了我的話，見它還是不動(dòng)，我索性把鞍子也下了，把它的溪流中洗了個(gè)雪白。

   備上濕淋淋的鞍墊又牽它上了路，天已完全黑了下來，我凍得渾身發(fā)抖，肚子咕嚕嚕響個(gè)不停。心想，如果它馱著我跑，最多二十分鐘就可以烤火吃飯，牽著走，恐怕還要熬將近一個(gè)小時(shí)。我在心里嘆著氣，這是自作自受。

   忽然，它在用頭拱我的背，第一次，我以為是我走慢了，就加快了步子，誰知，它又拱了我一下，又一下！我一下醒悟：它是原諒我了？它是讓我騎在它背上？為了試試我的想法，我做出了要跳上馬鞍的樣子，它站著紋絲不動(dòng)，它真的在等我一腳跨上去。

   一陣心酸，我抱著它的長臉，附在它耳邊對它說：不騎了，你也累了，我們都走，反正不遠(yuǎn)，再說，走著還暖和一點(diǎn)……

   不知什么時(shí)候，天上出現(xiàn)了很多很亮的星星。沒有月亮的夜晚，星星多而且亮。有條云在空中，那樣子，有點(diǎn)像我身后的馬，像我身后這匹聰明的馬，這匹有靈性的馬！

   我和它走的更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