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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魔(二)

甘孜日報    2017年03月31日

    ■賀先棗

    事情就有那么怪,蘇老頭兒發(fā)誓賭咒要除掉那頭野牛,那頭野牛卻失去蹤影,一年、二年、五年、六年,野牛再沒有出現(xiàn)過。蘇老頭兒一想到野牛也許已經(jīng)老死,心頭就有火:怎么就那么死了呢?它應該死在他的“劃刀”刀口上。就在這幾年中,蘇老漢家發(fā)生了很大的變化。先是大女兒嫁到村子里一戶人家里去了,接著三女兒嫁到公路邊的一戶人家去了。女兒嫁出去,蘇老漢覺得理所當然是應該給二兒子成家了,二兒子膀大腰圓,一表人才,可是村子里也好,公路邊也好乃至更遠的魚通山鄉(xiāng),竟沒有一戶人家肯把女兒嫁過來。那些人說:小伙子人不錯,如果家在溝外、通電的地方一切都好說。蘇老漢兒夸耀他家玉米、洋芋吃不完,臘肉多得很、鮮肉還是野味,人家就是不干。二兒子老娶不上媳婦成了蘇老漢兒的心病。溝外,溝外有什么好?電拿來干什么?蘇老漢兒氣得很:早些年,他的孩子們還小時,在晚上他連燈也不讓老伴兒點,還不是過了幾十年,現(xiàn)在的人們在想些什么鬼名堂!

    二兒子終于向他老子攤牌:再不搬家,就要一個人走到溝外去了。你敢!蘇老漢兒怒火萬丈。他用手指著門外朝山下走的路,說:你敢走過大杉樹,老子就一槍放倒你狗日的,再一腳把你狗日的踢下溝里去喂野物,你看老子做不做得出來。

    蘇老漢兒家出門不遠有條山梁,下山的路恰好從山梁口子上經(jīng)過,路一側就是很深的山谷。下面村子里的人把那條山梁子叫做蘇家梁子,那梁子上長著一棵高大挺拔的大杉樹,蘇老漢兒一直認為那棵樹是他們老蘇家的風水樹。蘇老漢兒只管把路口那處叫做“大杉樹”。

   二兒子不再言語,每日里就悶在玉米林中、洋芋地里勞動,本來就難得開口說話的人變得更加沉默,家里的空氣很是沉悶。幸好蘇狗兒已經(jīng)十五歲,見到這情形,就在父親、哥哥之間有話沒話也找話說。蘇狗兒的懂事讓蘇老漢兒輕松不少,但是二兒子成個家就這么難,過幾年蘇狗兒成家還不是一樣難么?蘇老漢兒心事重重!

   有天早上起來,蘇老漢兒覺得情況有些不對,沖進兩個兒子睡覺的那間屋里,一把拎起睡得兩眼都被眼屎糊嚴了的蘇狗兒,問:你二哥呢?你二哥哪里去了?

   二哥?不是在睡覺嗎?蘇狗兒暈頭轉向,眼又睜不開。

   屋子里什么東西都沒少,說要拿什么東西走其實也沒什么可拿走的,屋里的凳子也是那種將就枝椏當腳使的樹樁凳,能拿走什么?蘇家老二不過是穿了身他平時穿在身上衣服走了。

   蘇老漢兒沖下蘇家梁子,直奔村子里他大女兒的婆家,大女兒說沒見兄弟來,倒是村里其他人說,天快亮時,有個人下山去了,那身影有點像是蘇家老二。蘇老頭兒跑到公路邊三女兒家,三女兒說沒見二哥來。望著公路上來往不斷的汽車,蘇老漢兒沒了主意。想到蘇狗兒一個人在家,顧不得疲勞,也來不及再想想別的辦法,心急火燎卻又感到腳軟手軟地往回走。走到半夜時才爬上蘇家梁子,一眼他就望見他家屋前燃著一堆大火,蘇老漢兒一陣心疼:蘇狗兒還小,蘇狗兒他一個人害怕了呢。

   驚魂未定的蘇狗兒一見父親回來,也不問父親餓不餓、累不累,就急著對父親說:來了一頭大牛,好大的牛!下午時來的,它先在洋芋地里又跳又吼,后來到玉米地里亂跑亂撞,嚇死人了,它的眼睛紅紅的,嘴角流著白沫,一雙牛角又粗又大,角尖上全上泥巴。

   你就不曉得給它狗日的一槍?蘇老漢兒真想給蘇狗兒臉上一巴掌,十五歲多了,讓條牛給嚇成這樣子。

   你說過,我們那槍連它的皮都打不穿,我就怕……

   算球,算球,各人睡,明天再說。蘇老漢兒看著蘇狗兒那單單薄薄的身板,突然又心疼起來。

   第二天一早,蘇老漢兒到地頭一看,止不住呼天搶地詛咒一通:洋芋地里到處是碩大的牛蹄跡,碗口大的洋芋被那畜牲踏得稀爛,粉嘟嘟的汁水從裂成幾半了的洋芋傷口上浸出來,幾百上千斤的洋芋!到玉米地里,玉米棒子被踏得陷在泥土里、玉米粒遍地都是,玉米稈東倒西歪,那慘像氣得蘇老漢兒差點倒在地坎上!父子倆都不說話,默默地把糧食從泥土里撿出來,一背背往回搬。蘇老漢兒想著、想著突然問蘇狗兒,它朝哪里走了?哪個?蘇狗兒被他老子問迷糊了。

   哪個?那條牛!那個雜種畜牲!蘇老漢兒在地里跳了起來。

   我沒看清,我一直在屋前吼它,趕它走……

   算球,算球,你個狗日的點出息沒有。蘇老漢兒恨得直咬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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