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克存

案與桌，在我們現(xiàn)代人眼里，似乎沒什么區(qū)別。《說文解字》中曰：“案，幾屬?！币馑季褪钦f案是幾類的家俱。而桌，現(xiàn)代漢語字典解釋：“一種日用家居?！钡诠糯概c桌卻是彼此不同的，單就制作過程而言，案與桌差異不大，四條“腿”的安裝位置在面板下縮進一塊兒的叫案，剛好頂住面板四個角的為桌，也就是說，“腿”的位置，決定了一方木的命運，為“案”為“桌”。

在古代，人們把案和桌分的很清楚?！鞍浮笔茄诺?，正式的，禮儀的；而“桌”是俗的，家常的，隨意的。案的形制，多種多樣，有翹頭案、平頭案、卷書案、架幾案、小案等，按功能不同，又可分為供案、畫案、書案、棋案、禮案、琴案、花案、食案等，具有莊重威嚴、風(fēng)雅尚禮的特點，常用在寺院宗廟、朝堂官衙、書房客廳等地，與其有關(guān)的詞匯，也很豐富，如文案、方案、議案、檔案、提案、草案等，都帶有公家性質(zhì)。而與之相對應(yīng)的桌，則沒那么正式了，雖有八仙桌、條桌和圓桌等形制，按功能也可分為供桌、茶桌、酒桌、書桌、炕桌、牌桌、麻將桌等，但更平民市井化，相較與案，其實用功能遠超禮儀功能，與之相關(guān)的成語典故詞匯，也遠不如“案”豐富。

案出現(xiàn)在漢代，它承載的文化，舉足輕重?！端囄念惥邸酚洠骸埃ㄑ嗵樱┨訃L與荊軻等案而食”，名儒顏之推之孫顏師古的《急就篇》亦注“無足曰盤，有足曰案，所以陳舉食也”，此時的案，是食案，它是古人分餐制的象征?！逗鬂h書·梁鴻傳》記：“為人賃舂；每歸；妻為具食；不敢于鴻前仰視；舉案齊眉?！边@是成語“舉案齊眉”的出處，這里的案，代表著夫妻互相尊敬，恩愛和諧?！缎绿茣ぐ俟僦尽份d:“（節(jié)度使）視事之日,設(shè)禮案,高尺有二寸,方八尺。”此時的案，是身份、地位與權(quán)利的象征?！顿Y治通鑒·赤壁之戰(zhàn)》寫道：“（孫權(quán)）拔刀斫前奏案，曰：‘諸將吏敢復(fù)有言當(dāng)迎操者，與此案同！’乃罷會?！睂O權(quán)面前的奏案，是王權(quán)政令的代表。如古代官府衙門，辦公審理案件也都用翹頭案，它具有厚重的威嚴感，能在心理上給犯人以震懾性。現(xiàn)在的“審案子”一詞，也與此有關(guān)。

此外，案在古代文人墨客眼里，亦是風(fēng)雅之物，常被用作書牘畫案，以顯示雅而尚禮、文不失秀的精神境界。不僅如此，案在古人家庭中堂文化里，同樣代表著莊重，是不可或缺的重器，且有固定陳設(shè)。通常把翹頭案（供案）擺放在大廳正面，案上放置陶瓷、座屏、香爐等，以左瓶右鏡為原則，屏（瓶）寓平安，鏡鑒古今、正衣冠。它始終以一種文化符號向人們傳遞著持重向上的精神。

與案相比，“桌”的出現(xiàn)則要晚許多，約在隋唐至兩宋期間。古人喜歡以高雅之物入詩入詞入畫，關(guān)于案的詩詞畫有很多，但有關(guān)于“桌”的卻很少。最早可見于宋人王邁的《闕題》一詩：“倦客來游空吊古，那堪更桌子高樓”，至于有關(guān)桌子的古名畫，最早可見于清代宮廷畫家焦秉貞的《歷朝賢后故事圖》。案與桌的差距，不在高矮、大小和功能，而在于文化。

案和桌承載的文化不同，案高雅，桌親民。如拍案叫絕、拍案而起、伏案疾書等，它們都比“拍桌子叫好”、“拍桌子而起”、“趴桌子寫字”等要表達的情境高一個級別。故而，與案有關(guān)的事物，其等級相對較高，與桌有關(guān)的，卻大多偏低，側(cè)重于日常。

案，適合于古人談竹子、談琴棋、談梅花，高雅，豐富精神生活；桌，是一日三餐擱碗置盤之所，適合吃家常便飯，是不能脫離“低級趣味”的俗事兒也。案與桌，也就不同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