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孜日報 2023年04月24日
◎董國賓
谷雨前后,故鄉(xiāng)挨村挨舍的刺槐開花了。
小時候,繞籬靠水的春樹開出各色嫩艷的花兒。桃花的紅,梨花的白,杏花的黃,潑潑灑灑漫卷了村莊的大半個天。
奶奶還頷首掐指地告訴我,那棵白玉蘭長在村頭,妥妥算上稀罕花樹了。
可對于那些妖嬈喊春的花兒,我卻無意去觀賞,頂多也只是路過時瞥上兩眼,其實我并不喜歡。我迷戀的是槐花,故鄉(xiāng)土氣十足的槐花。
開槐花的樹,枝上多硬刺兒,稱作“刺槐”。不生刺兒的樹便多了,楊樹、柳樹、苦楝樹、梧桐樹,還有一大串別樣的樹。我矮矮地站在大樹下,看它們多姿挺拔的俏模樣,沒有哪一個能迎春綻放出細碎如玉的小槐花。
花海如潮的時節(jié),也只緣了一樹樹潔白如夢的小槐花,才讓我覺得春天來的真親切。不等氣溫升起來,個頭矮小的我循著樹叢尋槐花去了。尋著尋著,谷雨節(jié)氣歡天喜地來到村子里。奶奶饒有意味地言語道:“屬于娃兒的春天不能再推遲了!”
我家住在魯西南大平原上,家門口長有幾棵老槐樹,正屋后根還有幾棵,我家似乎誤入野外茂密的槐林了。
槐花一開,奶奶第一個說:“這樹槐花收獲了留下來,那樹槐花采了送給金奶奶和魁爺爺,他們兩家槐樹少稀吃不了幾天。那棵樹,還有那棵樹,留給娃兒吃春。”“那棵,那棵……”奶奶指指點點沒個完。我貼著奶奶還貼著春天喜滋滋地想,我家槐樹可真多??!
摘槐花對我來說是件喜事,與吃槐花比不出高低來。奶奶見時機成熟了,大呼小叫地當了指揮者,令家人走出來摘槐花。我膽大機靈,會猴爬樹,刺溜爬到頂端的枝頭上。
郎朗的陽光下,槐花開成一片片白,咋看都像喜從天降的一樹樹雪,整個村子都白瑩瑩的?;睒涞男“谆ǘ浯闪舜?,三五串扎成一捆,擁擁擠擠掛滿伸展枝條的槐樹上?;被ǔ藭鲂B(yǎng)眼醒目的事兒,還從小白花瓣沁出淡淡的香。要找來香飄十里的八月桂花相提并論,其香氣絕無可攀比,可我打小就霸道地獨愛其真呢!
每年春天這當口,摘槐花毫無疑問是我們家的大事。奶奶立在槐樹下指手畫腳,爹爹和娘搬梯的搬梯,持鐮的持鐮,一大朵一大朵喜人的香槐花,從大槐樹上掉落下來,我家的院子里熱鬧得像過大年。奶奶不知有何用心,毫無爭辯地讓爹爹撐起一張結(jié)實的大網(wǎng)在槐樹下。我從來不多嘴問,大朵大朵從樹梢上摘白槐花,注定是滾泥巴的我與生俱來的一件樂淘事兒吧。
槐花逢春盛開,我家年年喜獲好收成,一棵棵老壯的槐花樹該記上喜悅的功勞簿呢。
槐花飯菜娘做的是真香,各式做法和花樣兒,無論哪一個都遂我的嗜好?;被ǖ男★炞?,娘動手簡簡單單一擺弄,眼瞅著一道鄉(xiāng)間美味出鍋了,香香綿綿的。這下真好,我家槐花多的近乎食用不盡,娘取來幾捧洗凈,蒸、炒、煎或做成餡和湯,蒸槐花、涼拌槐花、槐花餃子、槐花丸子和槐花湯等,變著法兒烹出來的盡是百姓家常佳肴。
槐花樹選擇故土生下根,我一整年準會浸在槐花的香里。奶奶指指點點的那樹留用的槐花,娘花功夫晾干,一直用心儲存至冬天。同為一個村莊的小童小友,也一個接一個加入了我家的成員。
槐樹有根,槐樹有花,槐花濡以潔瑩似雪。這故鄉(xiāng)的方式,柔情的手勢,迷戀的情懷,讓我固執(zhí)地認為,我依舊站在故鄉(xiāng)春天的大槐樹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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