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亞平

小時候，夏夜里，每逢星星綴滿天空的時候，我都會隨大人去打谷場上納涼。夜風吹著，蛙聲陣陣，荷香十里，愜意極了。而此時，我常常會纏著奶奶講牛郎織女的故事，待聽完了故事，我總會望著高遠的黛藍色的夜空，在無垠的銀河里，尋找牽牛星織女星，直到眼皮打架，沉沉睡去。上大學時，也許是正談著戀愛的緣故吧，我特別喜歡讀秦觀的《鵲橋仙》：“纖云弄巧，飛星傳恨，銀漢迢迢暗渡。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shù)。柔情似水，佳期如夢，忍顧鵲橋歸路。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盡管多次聽過故事，盡管多次吟誦過這首詞，我卻從來不知道，牛郎織女的傳說，和我的家鄉(xiāng)長安有關(guān)系。等我知道這些時，已是多年后的事了。

我的故鄉(xiāng)在西安市長安區(qū)，長安區(qū)過去叫長安縣，撤縣設(shè)區(qū)，才是近十多年間的事兒。長安區(qū)在西安城南，距西安也就20多公里，它南揖終南山，境內(nèi)有少陵原、神禾原，樊川、御宿川，以及灃河、潏河、滈河等，是一個極其美麗的地方。唐代，長安曾是皇親國戚，達官顯貴的居住地，別墅區(qū)。“長安韋杜，去天尺五”，說的就是這里。而牛郎織女的傳說，自漢代始，就源自長安西部的灃河之濱斗門鎮(zhèn)一帶，至今流傳不絕。史載，漢時，漢武帝為征討西南諸國，在今之斗門鎮(zhèn)一帶，開鑿昆明池，以習練水軍。池方圓四十里，相當于六個杭州西湖那么大。池成，依照《詩經(jīng)》上的記載，特在池之東西岸置石人各一，隔水相望，以像天上之牛郎、織女二星宿。這就是牛郎織女傳說最早的來歷。至唐代，這一傳說，被進一步發(fā)揚光大。唐代詩人游歷昆明池，多有歌詠這一傳說者，如童翰卿在《昆明池織女石》一詩中，就曾寫道：“一片昆明池，千秋織女名。見人虛脈脈，臨水更盈盈?！敝劣诿耖g，信之者更甚，牛郎、織女已成為當?shù)厝藗冃哪恐械纳?，尊稱為石爺、石婆，廟而祀之。今長安斗門就有石爺廟和石婆廟，內(nèi)供奉牛郎、織牛石像，像高皆2米多，至今香火不絕。尤其在七夕這一天，香火更甚。十多年前當記者時，我去斗門鎮(zhèn)采訪，曾親睹當?shù)匕傩粘菔拧⑹癄斚竦氖r。這也是我作為一個長安人，第一次得聞牛郎織女傳說和我們家鄉(xiāng)有關(guān)。當時，我還汗顏了半天呢。我想，人們從古至今之所以崇信石爺、石婆，無非寄托了他們對自由、忠貞不渝愛情的美好愿望和向往。

去年深秋，我受西咸新區(qū)之邀，和十多位作家去新區(qū)采風，采風期間，去了詩經(jīng)里，去了海綿城，去了灃河濱，自然，也去了昆明池。在池上游覽期間，我特意登上了凌波橫架于湖上的鵲橋，站在橋上，望著橋欄兩邊眾多的造型不一栩栩如生的喜鵲，望著在夕陽中光影明滅的池水，以及池邊的殘荷、秋柳、遠處的村莊人家，想到牛郎織女的故事，想到盛夏時節(jié)，這里的荷花無聲的開著，濃艷而熱烈，荷葉田田，隨風起舞，香風陣陣，在煙波浩渺的湖面上飄蕩，當是一幅多么醉人的圖畫呀，一時竟心潮澎湃。我在心中默默地說，經(jīng)過兩千多年時光的淘洗，如今的昆明池是更加的澄明了，牛郎織女的故事也更加的美麗動人了。而牛郎織女的悲劇，在時下還會不會重新上演呢？我回答不出。秋風中，夕陽如血，霞光滿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