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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曲自然哀歌的背后

甘孜日報    2020年05月20日

  ◎栗軍

  藏族作家阿來在沉寂了多年之后,終于在2019年發(fā)表了他的新一部長篇小說力作《云中記》,這部作品最早發(fā)表于2019年第1期的《十月》雜志上,2019年4月又由十月文藝出版社出版單行本。在小說最后,阿來寫道,這部作品于2018年5月12日汶川大地震十周年開始動筆。在紀念日動筆且莊重地寫作,阿來究竟要書寫什么內(nèi)容,不言而喻,這也讓本部作品呈現(xiàn)出長篇小說在文學性外的紀念意義。地震是一種自然災害,很多人都會用血淚之筆去記錄自然給人們造成的巨大災難。物質(zhì)上的創(chuàng)傷很快就能修復,人類精神上的創(chuàng)傷卻很難愈合。阿來究竟如何書寫這苦難的瞬間,如何來書寫人們的悲苦,讓人們期待。讀完整部作品,巨大的悲痛感久久無法揮去,但細細品味,仍不免有疑問:阿來為什么寫這篇小說?為什么小說的主人公阿巴要有死的決心,誰都無法勸說他回心轉(zhuǎn)意?阿來為什么要用博物學的方式在小說中展示多種動植物的名稱,并詳盡地刻畫它們?小說究竟要表現(xiàn)什么?

  災難題材的全新演繹

  汶川大地震已經(jīng)過去11年了,人類遇到大自然不可抗的災難,通常會有 “災民心態(tài)”,讓人關照,讓人同情。當代知名的藏族作家、居住于成都的阿來看到了這一點。他本人盡管也在成都親歷了地震,震后也到過災區(qū),也有不少報刊和網(wǎng)站約稿,卻遲遲未能動筆。他總是在思考著,思考更深層次的問題,如“黑暗之中的希望之光”“人性的蘇醒與溫度”“有脈可循的家國情懷”!等等,但這些貌似都還不夠。直到汶川地震十周年,阿來才找到了這個角度:“新建一個文檔,開始書寫,一個人,一個村莊。從開始,我就明確地知道,這個人將要消失,這個村莊也將要消失。我要用頌詩的方式來書寫一個殞滅的故事,我要讓這些文字放射出人性溫暖的光芒?!边@種方式可以避免通訊及報告文學或紀實文學缺少溫度、面面?zhèn)樀降膯栴}。從一個人、一個村莊入手,是小說的方式,新穎獨到,更有帶入感。而且主人公帶我們進入的這個村莊——瓦約鄉(xiāng)云中村,它沒有在地震中消失,卻是在地震結(jié)束后因為屬于滑坡區(qū)而消失。這種創(chuàng)傷感,更是讓人揪心和煎熬。

  《云中記》寫了瓦約鄉(xiāng)云中村的一位村民,也是苯教祭師——阿巴。在云中村被判斷為地質(zhì)滑坡區(qū),云中村的村民早已搬到移民村后,也是在汶川地震后的第五年,阿巴重新回到云中村。阿巴除了用苯教的方式祭祀了在地震中所有死去的人的靈魂,也抱定了和云中村一起消失的決心而拒絕離開云中村,最終跟隨云中村一起消失。

  小說角度新穎。它選取了村中的一位苯教祭師為主人公。祭師的妹妹也在地震中死了,但妹妹還有個孩子,就是主人公的侄子。孩子已經(jīng)長大,是國家干部,在地震中第一個來到村里救援,后來被提拔為鄉(xiāng)長。云中村集體搬遷后,有人回遷,就是這位鄉(xiāng)長的舅舅,他執(zhí)意回到云中村,影響了政府的工作業(yè)績,鄉(xiāng)長也因此免職。故事雖不是什么大事,但也是小說情節(jié)的推動因素。阿巴作為主人公,他更多自己一個人活動,侄子仁欽和其關系吸引讀者想知道阿巴最后究竟是和云中村一起消失了,還是又回到云中村。除選取人物角度新穎之外,小說的獨特之處也在于所選取的云中村這個特殊的村落。云中村和一些鄰村稍有不同的是,它是眾多藏族聚居村落中的一個特例,其他藏族聚居村落多信仰藏傳佛教,而云中村信仰苯教,村民們根深蒂固的苯教信仰,讓寺院的喇嘛也沒法宣傳佛教思想。

  苯教是藏族的原始宗教,藏傳佛教里能看到原始苯教的影子。原始苯教相信萬物皆有靈,崇拜天、地、日、月、山川、花草樹木等一切自然物。阿來在《云中記》中將云中村人們信仰的原始苯教形象化地展示出來。阿巴作為祭師的傳承人,也相信萬物有靈,雖然他沒看到過鬼神,但他相信這一切,因此,主人公阿巴在地震五年之后又一次來到處于滑坡體上的云中村,祭祀一個個亡魂。當阿巴祭祀在地震中死去的妹妹時,說著說著話,一株株藍色的鳶尾花就開了,阿巴就很自然地相信妹妹的靈魂寄寓在鳶尾花上。他把這偶然的事件看得非常神奇,告訴給妹妹的兒子,即已經(jīng)做了干部的仁欽。仁欽雖然當了鄉(xiāng)長,但也不回避***靈魂寄托在鳶尾花上的說法,把鳶尾花的種子收集起來,帶回山下,種在自己的花盆中,精心呵護。

  阿來在小說中摒棄了很多紀實文學的人情主題、大愛主題等。這一部長篇小說究竟要表現(xiàn)什么,阿來為此并沒有過多的解釋。也許是人類對大自然攫取太多而遭受的懲罰,也許是上蒼對傳統(tǒng)文化消亡的懲戒,也許也是某些鄉(xiāng)村在人類社會現(xiàn)代化進程發(fā)展中的自然淘汰。而人類在大地震顫中所表現(xiàn)的情感訴求,都由阿來一點點地客觀地表達出來。人類渴求物質(zhì)文明發(fā)展的同時,也會去緬懷失去的傳統(tǒng),因此,阿巴才在地震5年后去祭奠亡靈。阿來在2019年的一次題為《鄉(xiāng)村重建和士紳傳統(tǒng)》命題演講中曾講道:“在舊的東西徹底消失以前,在很多正在成為被遺棄的鄉(xiāng)村的廢墟上——人文的廢墟、產(chǎn)業(yè)的廢墟——物理空間中一個一個失去生機的村落確乎是存在的,但我們必須看到在這樣的廢墟當中,有著新的可能性,一些新的東西在萌芽、在成長。”云中村就是這樣一座村落,只是它的命運更為極端——由于移民搬遷,它已經(jīng)變?yōu)橐蛔沾濉6浦写宓睦习傩杖绾稳谌胍泼翊?,如何更好地發(fā)展,阿來在《云中記》里沒有明確說,但應該還是有新的東西、新的希望。

  一曲哀歌

  小說可謂是一曲哀歌。而這曲哀歌不僅在哀嘆地震中逝去的人,也在哀嘆自然界的一切,更是在哀嘆所有即將遺失的傳統(tǒng)文化。

小說以主人公阿巴在地震五年后從移民村回到云中村,祭祀地震中的亡靈為開端。因為云中村屬于地質(zhì)滑坡區(qū),阿巴的侄子仁欽、原來的老朋友云丹等人都過來看望阿巴,通過和阿巴的交流,他們知道阿巴決心不再回移民村,而是要和云中村永遠在一起。阿巴為什么有這么強烈的死的決心,一定要和云中村在一起?有人私自回到地質(zhì)災區(qū)云中村,鄉(xiāng)長仁欽因此會被免去職務,其他公職人員來勸阿巴也無濟于事;仁欽作為阿巴的侄兒與同村的云丹一起定期為阿巴送補給,斷腿舞蹈姑娘為打造自己的形象無意間造訪。但誰都無法使阿巴回心轉(zhuǎn)意,回到移民村,安于現(xiàn)世的生活。阿巴一回到云中村,就祭祀自己的親妹妹,認為妹妹的靈魂寄寓在藍色鳶尾花上。阿巴挨家挨戶祭祀村中每一戶人家:第一家是羅洪;第二家是一位名叫阿介的孤獨老人;第三家、第四家、第五家沒有死人,但有人在這次地震中失去了雙腿;第六家是土司家的裁縫,早已搬到縣城,他們家改造成了幼兒園,在他們家的舊房中死去了一個剛從幼師畢業(yè)的老師和三個孩子;第七家是阿麥家……云中村有36戶人家,阿巴幾乎是都走完了,也算是祭祀結(jié)束。在一個半月之后,阿巴才祭祀了差點忘掉的一戶四口之家,曾經(jīng)得過麻風病的住在山上的謝巴家。對村中每戶人家,阿巴都不怠慢,甚至是外來的幼兒教師、住在山上的謝巴家。阿來對生命的敬畏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阿巴祭祀完,就不打算離開云中村,他決心要和云中村永遠在一起。

  除了哀嘆逝去的人的生命,阿巴也哀嘆著自然界的一切,雖然對這一切,小說并沒有明確說明是在祭祀,但也有某種象征意味。在地震之前,村里的一棵被認為是神樹的柏樹要死掉了,村民們讓阿巴來救救神樹,但祭祀過后,神樹還是依然故我地繼續(xù)落著枯葉,當阿巴在五年后回到云中村時,那棵死了的柏樹還如雕塑般立在那里。小說是這樣來描述這棵樹的:“而那棵金屬一樣光滑的枯樹,反射著陽光,就像是在燃燒,抖動著銀白色的火焰?!笨吹进B兒,阿巴覺得生命以鳥的方式存在很好。鳥兒在大地震顫之時可以飛走,而生存于大地上的一切,卻免不了和人類同樣的命運。阿巴回到村子,從移民村帶出來的餅和熟牛肉已經(jīng)餿了,阿巴把這些東西拋灑到山坡下,算是祭祀山里的野獸——野豬、狼、狐貍、熊。阿巴認為這些野物也有靈魂,它們可以享用這些東西。阿巴到磨坊前祭祀自己的妹妹,磨坊前面有一叢鳶尾。阿巴于是認為妹妹的靈魂寄寓在鳶尾花上。他把妹妹的兒子仁欽的一切近況都告訴妹妹。

  哀嘆包括人類在內(nèi)的所有生靈,這是阿來平等的自然意識的流露,但阿來究竟要表達什么?逝去的已經(jīng)逝去,主人公阿巴卻選擇在五年之后,云中村即將消失的時候,返回云中村,這里也有對即將遺失的所有傳統(tǒng)文化的哀悼。除了寫阿巴回到云中村祭祀亡靈,小說還寫了阿巴年輕時候的事情。阿巴的父親為修機耕道做爆破手,不幸死掉了,阿巴也因為管理水電站,而在水電站遇到的滑坡中隨泥石流滾到江中,雖然被救回,但失憶了很多年。令人覺得特別具有反諷意味的是阿巴和父親之所以被安排做那樣的工作,是因為大家覺得他們是祭師,“云中村人認為祭師這種能通鬼神的人,才能擺弄那些瞬息之間就爆發(fā)出巨大力量的爆炸物”(第78頁)。

  每個地方都是需要現(xiàn)代化的,但在現(xiàn)代化的同時,傳統(tǒng)文化也在消失。盡管后來,在旅游開發(fā)下,鄉(xiāng)里、村里又讓阿巴去參加了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傳承的培訓,而且以阿巴的祭祀活動為內(nèi)容之一,來推動當?shù)芈糜伟l(fā)展,但阿巴對自己的祭祀能傳承多少原始苯教文化——因為有過斷代,阿巴沒法從自己的父親那里學習——他自己心里也沒底。云中村被確定為地質(zhì)滑坡區(qū),大家都搬到移民村后,阿巴失去了作為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傳承人的作用,他只好在家具廠上班。而五年后,阿巴覺得自己應該去云中村祭祀,于是他義無反顧地去了,除了挨家挨戶祭祀亡魂,阿巴的潛意識里也有對傳統(tǒng)文化的祭奠。而這種傳統(tǒng)究竟是精華大于糟粕,還是糟粕大于精華,阿巴沒有去想,阿巴只是讓逝去的靈魂安息,待到所有的一切都安息了,煙消云散,阿巴也覺得自己沒有存在于世的價值了。

  以民間方式表達意蘊

  《云中記》雖然是寫地震,以2008年汶川地震為原型,但阿來在這部作品中仍然沿用了過去常見的民間方式來表達意蘊。

  首先是以民間的視角。小說的視角是云中村的苯教祭師阿巴的視角。所以,小說對于地震的認識,對于地震給人們帶來的傷害,都是從阿巴的角度來解釋的。云中村在遭遇地震前,有一棵老柏樹突然死了,村人讓阿巴來挽救它,但怎么做都無濟于事。后來發(fā)生了地震,村人也認為是有先兆的。云中村和其他信仰佛教的村子不一樣的是,人們有自己的傳統(tǒng)信仰,有自己的保護神阿吾塔毗,但阿吾塔毗也無法在地震中保護村民, 村子最后也隨著地質(zhì)滑坡而不復存在。由于是阿巴的視角,老百姓在接受政府的第一時間的救災和移民搬遷的同時,也接受阿巴回云中村為每家每戶祭祀。小說也有很多民間戲謔的表達手法,比如阿巴被選中做水電站的發(fā)電員,阿巴的父親做了爆破手,就是因為村民認為祭師是通靈的,能夠解決爆破的問題。而在地震前,阿巴做法事無法挽救村里的大柏樹,也有人認為阿巴這個祭師是假的,甚至阿巴自己也經(jīng)常懷疑究竟有沒有。

  其次,小說表現(xiàn)了很多民間風俗習慣。阿巴準備回云中村前,讓自己的侄子仁欽給自己搞兩匹馬,于是老鄉(xiāng)云丹把馬給他找來,阿巴和云丹用手藏在袖筒里討價還價的方式,說好兩匹馬的價錢。談好后,付了錢,云丹就說:“坐下來吧。我們兩個人還沒有 ‘告訴’呢?!边@個“‘告訴’是瓦約鄉(xiāng)的古老風俗。兩個人在路上遇見,要是昨天才見過面,就互相把昨天以來的事情告訴一遍。要是一個月一年沒見過面。就把一個月一年以來的事情告訴一遍。所以,方圓百十里,全鄉(xiāng)七個村子家家戶戶的事情,彼此都清清楚楚”(第25頁)過去云中村人很多也采用傳統(tǒng)的以物易物的交換形式,比如呼格家就是自己種麻織麻,用大麻籽或者紡好的麻布和村民們換取糧食。阿巴祭祀的全套儀軌也在小說中表現(xiàn)出來,如穿禮服、使用器具、唱歌、舞蹈等。

  小說中關于云中村的由來,關于阿吾塔毗的來歷以及他的畫像,有很多故事,還有阿巴在祭祀時的祭歌,都是在書寫即將消失的民間傳統(tǒng)。阿巴一個人回到云中村,但如果云中村不搬遷,阿巴的身后會有很多人跟著他一起唱贊詞,盡管是簡單的祭祀時唱的歌,卻也還原了整個場景。山神阿吾塔毗的故事,也是云中村來歷的故事。故事大致是這樣的:在西方很遠的地方,有三個兄弟,他們馴服野馬為家馬,也發(fā)明了水渠澆灌莊稼,但是由于人多,三兄弟決定分開,大哥留在原處,二哥向南,三弟阿吾塔毗向東。阿吾塔毗到達云中村,夢見了辛饒彌沃祖師,祖師告訴他應該停止前行,阿吾塔毗就在這里帶領大家征服了矮腳人,蕩盡了森林中的妖魔鬼怪。隨后阿吾塔毗就升了天,靈魂化入云中村后的終年積雪的山峰,成了山神。阿來用民間的表達方式來記敘云中村在地震后的經(jīng)歷,雖然有對傳統(tǒng)文化消失的惋惜,但更多卻是精神層面的表達和抒懷。人在大災難之后需要用愛來撫慰,需要緬懷逝去的親人、鄉(xiāng)村和土地,也需要思忖人類的未來。

  博物學的背后

  阿來在創(chuàng)作過程中,極其關注自然界的一切事物,因而有人將其作品稱為“生態(tài)文學”,或者稱其作品表現(xiàn)出“生態(tài)美學”特征,也有人將其稱為“博物學”。阿來自己也極其關注“博物學”,雖然“博物學”究竟謂何不太好定義。阿來的長篇小說《云中記》描繪了很多動植物,而且是非常細膩地描繪,如在地震那年,因為柏樹一天天地枯死,阿巴就特別關注每個月植物所呈現(xiàn)的狀態(tài)。

  三月,渠水奔向返青的冬小麥田。李花開著。桃花開著。前些年政府大力推廣的叫作車厘子的外國櫻桃繁密的白花也開著。

  四月,那些花相繼凋謝。

  五月,李樹、桃樹、櫻桃樹上都結(jié)出小小的果子。小桃子毛茸茸的。青綠的李子和櫻桃脆生生的。(第7頁)

  關于各類樹木也有傳說故事。有一則是關于“花楸樹”的故事:

  花楸樹出現(xiàn)了?;ㄩ遍L著羽狀的葉子。春天開白色的花,秋天結(jié)白色的 果。傳說花楸枝頭繁密的漿果是熊釀制果酒的好材料。熊攀到樹上,用這些漿果把胃塞得滿滿當當。熊的胃就是漿果發(fā)酵的酒缸。熊吃飽了漿果,就一動不動待在樹上,睡在樹杈中間。等肚子里的漿果發(fā)酵,變成酒。(第63頁)

  小說中也有各種動物。阿巴上山帶了兩匹馬,到山上后,又經(jīng)常有一群鹿來啃食罌粟,有鳥巢。剛開始,鹿群每天上午來,讓阿巴很欣慰,為他送補給的云丹來后,他才知道鹿群來啃食的是罌粟,這是誘使鹿群每天來的原因。而阿巴和云丹有一段對話也頗有意味。云丹說阿巴應該打死鹿,有一對鹿茸就發(fā)財了,但阿巴卻說:“云中村不要再死什么東西了。伙計,我喜歡云中村現(xiàn)在的樣子,沒有死亡,只有生長。什么東西都在生長?!保ǖ?45頁)而云丹卻非常現(xiàn)實地想說:“伙計醒醒,云中村都命中注定要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那這些草木的生長又有什么意義?!保ǖ?46頁)加之大鳥在喂養(yǎng)小鳥的時候,會叼來一些蛤蟆、蜥蜴,甚至蛇,“阿巴不愛看這樣的東西。他希望大鳥叼回來的只是些小小的蟲子:毛蟲,或者飛蛾”(第132頁)。這是阿巴的生態(tài)觀,是自然萬物和諧相處的表現(xiàn)。

  從這個意義上講,博物學和阿來的自然觀比較近似。有人曾分析過阿來的自然觀,“阿來文學所最終謀求的都不只是人與人之間的相互理解相互溝通,它致力于是一種更大的接通,是人與萬物的彼此尊重和深度對話,是自然中對人的肯定和同時的人與自然的應許。這可以說是阿來小說的自然觀,或說是某種含蘊自然與人在內(nèi)更包括人所創(chuàng)造的更多新事物新的人群新的自然的宇宙觀。這個宇宙觀,構(gòu)筑了阿來對人、事、物的看法,所以在他的史詩中,人、事、物是平等的,它們?nèi)〉昧诵≌f家筆下獨立的言說,它們占據(jù)著同等重要的篇幅和位置”。在《云中記》中,云中村有特定多樣性的生物背景,主人公阿巴獨自一人回云中村祭祀,為鋪展一個個體在變動環(huán)境中的自我確立做了形象性的表現(xiàn)。

  阿來的《云中記》已不單單是一部記錄地震的小說,其中蘊含著阿來以往小說中的很多主題,它為人類現(xiàn)代化進程書寫了一曲哀歌,也暗含著作者一貫的自然主義、生態(tài)美學、博物學下的故事講述,也有作家從文學的視角對傳統(tǒng)民間事物的緬懷和記錄,而其背后更側(cè)重人類精神角度的抒懷,是人類借大自然對靈魂進行的修復和拯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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