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孜日報 2020年05月07日
◎宋揚
收割完油菜籽的春水田,如同分娩后的母親。恢復元氣,急需一場酣暢淋漓的雨。
“山田過雨正宜耕,畦塍處處春泉漫”。春雨一般是溫柔而嬌羞的。好在,還有嘩嘩的蓄水,從高山上的人工湖流下來。春水田又活泛起來。水一潤,耕牛就該上場了。犁鏵翻起的黑色泥浪,一層一層。犁鏵,白亮亮地耀眼。新起的泥,光滑如鏡如絲。水面上奔走的水蜘蛛、抱著遺落的油菜莢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螞蟻,面對突如其來的巨震驚慌失措。老牛只篤定向前,從不會想到甩掉枷鎖揭竿而起。一切的不安,最后都有一個完美的歸宿——螞蟻在岸邊找到新家,水蜘蛛從來不懼漂泊天涯。
春水田被瘋長的油菜稈根莖支離得凹凸不平的肌膚,又平整如初,臉上紅暈再生,她在等待下一場孕育。
“小田微雨稻苗香,田畔清溪潏潏涼”。小秧苗迫不及待地要分家了——他們嘴上沒嘮叨,卻以噌噌噌躥高的個子,宣告對脫穎而出,看到更藍的天空的渴望。分家,意味著單門獨戶,自成一家,然后長成真正的稻子。插大秧子的舞蹈如火如荼地上演,春水田就是最明凈的舞臺。
“清明斷雪谷雨霜”,水田五月的煙嵐在晨曦中褪去?!耙疤锎核逃阽R”,薄薄的水面,開始倒影天光云影和飛鳥的蹤跡,也折射出半酥軟的土坷垃。明晃晃的水田里,插秧應該是技術活。只見母親手起分秧,一落手,秧苗便直直地立在了田里。一起一落之間,水連成了一條線。我該如何表達這個句子帶給我的美感?是武林高手踏浪而來,腳尖撩起的水花;是柔曼女子依依裙帶牽扯出的弧線。看得手癢,我也撩起衣袖,挽起褲腿,跳進田里學插秧。然而,我的處女秀,硬是把直線推進搞成了逶迤蛇行。父親一聲斷喝:“你這是搞啥子?滾上去!”把我趕上了田壟。在大人的怒罵中,我永遠地失去了插秧的機會,只能眼巴巴望著大人們在田里妙手翻飛。
春水田是這個大家族的母親。黎明的薄霧中,她目光脈脈,只希望,眼前成行成排的萬千孩子,快快長呵!等到孩子們個個都開了稻花,冒出了谷殼,灌了清漿,胖了身軀,直到白花花的香米從碾米機上如春水一樣流淌,春水田又開始平靜地等待孕育又一場新生。
濟慈在詩中寫道:“大地的詩歌從來不會死亡”。春水田的過去、現(xiàn)在和未來,又何嘗不是大地上一首永不死亡的詩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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