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來森

       夏日，有風的夜晚，真好。美噠噠，美滋滋。

       村口乘涼，最是愜意。坐著，躺著，都好。風一陣陣吹過，一天的太陽炙烤，一天的溽熱，一天的勞作的疲乏，都蕩然而去。

       手中的芭蕉扇，無須頻繁扇動，偶或一扇，也許就只是一種習慣；一把芭蕉扇，成為了某種休閑的道具，彰顯的是一份隨心隨欲的愜意，表達的是一種悠然自在的風雅。

       坐在板凳上，板凳也生涼；躺在草席上，草席亦生風。

      呢喃低語，風把話語傳送開來，話語也多了一份甜軟和熨帖；躺在草席上，看夜空，夜空就成了一片深幽的海，仿佛，能聽到浮泛的波濤聲；看星星，感覺星星在飄搖，像一艘艘在天空中游弋的船，載著乘涼人的夢，任飄搖，任逍遙。

      神游太空，夜晚的風，鼓起了思緒的帆。

      風，從山上吹來，吹來了樹林的森森涼意，吹來了鳥的甜美夢香，能聽見，一種空洞之音，正順著山坡滑下；風從田野吹來，吹來了莊稼的低語，吹來了青澀澀的稼禾香，能聽見莊稼拔節(jié)的咯咯咯的聲響，能聽見嘩啦啦的田水聲；風從水面吹來，吹來了水的漣漪，波的蕩漾，水的爽徹的沁涼，能聽見游魚覓食的唼喋之聲，能聽見水草搖曳的唰唰聲，甚至于，能聽見螢火照亮水面的隱秘聲響。

     風，從四面八方吹來，就感覺這個夜晚，熏風浩蕩。

     風，吹到人的身上，皮膚滑滑的，有一種錦緞一樣的滑潤感，像情人的一次情欲般的撫摸——通體暢然，舒泰如醉。風，會透過皮膚，深入人的內(nèi)心，與人交流，與人傾心。人的心，因此會變的愈加溫軟起來；心如溫泉，咕咕冒出的，全是一些美好的念想，全是一些向善的意愿，全是一些舒心的暢想。

      這個時候，就真想站立橋頭，任風吹滿袖，衣袂飄飄，來一番“飄逸”之舉。

     身邊，燃起了驅(qū)蚊的艾草繩，風吹之下，艾香柔柔、纏繞，艾香，加濃了風的味道，復雜了風的味道——這個夏日，夜晚的風，是一種有味道的風。

     夜深了，露水打濕了發(fā)梢。

     乘涼的人，回到家中，順手把窗戶打開。風，就滑溜溜地吹進了室內(nèi)；風，就訊速地鼓滿了房間。于是，滿屋子里都是涼爽爽的快意。

     這么美好的夜晚，怎舍得沉沉睡去？躺在床上，盡情地消受，方才不辜負這夜晚的風啊。透過窗口，望向天空，一顆大大的月亮，正當空懸掛。山河構成的圖案，脈絡清晰，多像一幅山水寫意畫？風在吹，月亮在移動，人的心也在移動，明月皎皎，此時，亦可謂“月亮代表我的心”——內(nèi)心里，是一派明凈，一派圣潔。

     窗前不遠處，植有一棵梧桐樹，桐葉森森，雖無往來復飛的“孤鴻”，卻篩下一地斑駁細碎的影子，一墻斑駁細碎的影子。一些影子，也透過窗口，窺探室內(nèi)，于是，臨窗的床上，便也疏影綽綽，疏影綽綽。風來樹搖，森森的樹葉，就發(fā)出唰唰唰的聲響；風移影動，床上的疏影，也就歡喜雀躍。

     米家章法——米芾在繪畫——宋朝的文人畫。

     感覺，月亮很美，疏影亦美——整個夜晚，都有一種“畫面美”。

     庭院中有花，一些花也許就開放在窗下。風一吹，花香就飄進了室內(nèi)，并迅速氤氳一室，彌漫一室；用力嗅一嗅，好清爽、好干凈——夜晚的花香，是一種干干凈凈的香，是一種清清爽爽的香。

     村前有河，河內(nèi)有蛙。雖是夜深了，可月亮太白了，太亮了，那青蛙 還是兀自一陣陣地叫著。風一吹，蛙聲也就跟著飄來了。跟著，還有眾多的蟲鳴的聲響飄來，常說“蟲聲如雨”，真的，夜深人靜的時候，確然是如此啊。

     這些聲音，交織在一起，簡直就是在演奏一首“小夜曲”啊。而這首“小夜曲”，卻是少不了晚風的“彈撥”的。

     于是，翻一翻身，就禁不住嘆一聲：“哎，有風的夜晚，真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