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孜日報 2018年06月29日
◎楊俊富
家鄉(xiāng)的那些草木命很賤,不需要任何呵護和關照,就那么雜亂無章地生長著,就那么任性地茂盛著??此迫崛?,卻有一股銳不可當的勢頭,在田野,在河邊,在山崗,在沒有泥土的石峰和峭壁,想長高就挺拔起來,想長矮就匍匐于地。
它們是季節(jié)的衣服,穿在家鄉(xiāng)的身上,讓家鄉(xiāng)四季分明。春天是春天的嫣紅,夏天是夏天的濃綠,秋天是秋天的金黃,冬天是冬天的暗淡。這些葳蕤的生命,推移著家鄉(xiāng)的日子生生不息地運轉。
家鄉(xiāng)的草木有很多種類,有叫得上名字的,有至今仍叫不出名字的;有喜歡的,也有憎恨的。
我的童年生活是伴隨著野草成長的。記得在進學校之前,跟隨婆婆割豬草時,就認識了很多野草,并且有了“愛憎分明”的思維。那些豬喜歡吃的野草,我看見它們,心里就溢滿喜悅和友愛,甚至走路時都不忍心將腳踩上去。比如黃菠蘿、酸瞇草、苣苣鐮、狗尾巴、鐵線草……當然還有些既可以喂豬、又可以人吃的野菜,比如馬齒莧、灰灰菜、燈籠花、折耳根、狗豆芽,現在看到都還倍感親切。對于那些豬兒不喜歡吃的野草,自然心生厭惡,比如苦菠蘿、斷筒草、世茂草、臭牡丹……它們與豬草混雜一起,割豬草得辨認。記得剛學割豬草時,曾不分青紅皂白,把它們一股腦兒割回去,被父親訓斥了一頓,這以后,看見它們的影子就恨,就想踩兩腳。
而那些依靠根莖年年維持生命、“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的茅茅草們,雖然豬不吃,但牛羊愛吃,還可以割回家當柴草煮飯。他們的命比那些靠種子繁殖的豬草賤得多,年年給家鄉(xiāng)奉獻出大片大片茵茵綠地,讓童年的我在上面打滾、嬉戲,制造過無限快樂。
家鄉(xiāng)的樹木也有很多種類,我特別喜歡的是長在房前屋后的那些桃樹、杏樹、李子樹、柿子樹、板栗樹……它們是我們鄉(xiāng)下孩子的零食,無論長在誰家院前,都逃不過一群孩子的魔爪,喂養(yǎng)著我們的野心和調皮搗蛋。還有山坡上的酸棗樹、羊奶子、泡兒,也每年奉獻給我美味的野果,他們都是我最喜歡的樹木,每當在外割豬草看到它們的幼苗,我都要移栽到我家的房后屋前,盡管大多數被移植死了,但也存活不少。后來在修建房屋時因屋基擴建被毀掉,但院前的那棵大杏樹被我保留了下來,只可惜2003年我去西藏打工,杏子熟了沒人吃,賣又不好賣,掉落在院子里惹來很多蒼蠅,妻子一氣之下給砍了。
對于樹木的喜愛,除了那些能結出美味果子的果樹,還有可以建房造屋的雜樹。村里土生土長的雜樹不是很多,主要是千丈樹、青杠樹、柏樹、杞木樹、檀樹、棬子樹、桐子樹、爆吶樹、刺桐樹、皂桷樹,這些樹中,最不喜歡的是刺桐樹,它渾身長刺,撿柴時不能爬上砍它的枝椏,尤其上面的鳥窩,惹得眼睛盯了一遍又一遍,就是不敢爬上去取。而其他的樹木,不僅為缺糧少柴的童年提供柴火,上面的鳥窩還給我的童年制造了無窮的樂趣。到秋季,桐子樹、棬子樹的果子成熟,還可以采回曬干,拿到供銷社的收購站賣錢,然后買連環(huán)畫,買水果糖。
現在,由于家鄉(xiāng)發(fā)展果樹產業(yè),栽植了成片優(yōu)質果樹,比如柚樹、棗樹、葡萄、椪柑、春見、丑柑等等,那些雜樹已退居二線,甚至被斬草除根,讓位于能夠給村民們帶來財富的果樹。而那些野草也會被百草枯、草甘膦斬盡殺絕。村子里留存我童年記憶、充滿野心的清香味的草木,已被四季瓜果飄香取替,村子里人們的生活也越過越幸福,但每想起童年的美好時光,想起那些已經消失了的草木,心里不免生出莫名的淡淡憂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