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向東

    太陽懸在遠(yuǎn)山山巔，只比綿延的群山高出一丈，熾烈的光線照亮了整個奪翁瑪貢瑪草原，遠(yuǎn)處安靜的牦牛、星星點點的黑帳篷、牛糞燃燒揚(yáng)起的青煙，所有的場景都一如往昔。

    那頭狼并沒上前，它也呆呆地望著他們。

    阿媽再次明白了它的恐懼，拉拉阿爸的袖子回到帳篷里。他們吹滅松光燈，將門簾掀了一條縫偷偷觀看。在藍(lán)瑩瑩的雪光中，他們看見那頭狼試探著邁出幾步，又猶豫地盯著帳篷。很費(fèi)了些時間，它才來到食物面前，它先嗅了嗅那碗牛奶，再次警惕地看看帳篷后才回過頭去看狼崽。兩只小狼崽搖搖擺擺地跑上前來，一頭扎進(jìn)碗中，吱吱地舔食著牛奶。那頭狼看看進(jìn)食的狼崽，轉(zhuǎn)過頭嗅了嗅風(fēng)干的牛肉，這噴香的食物讓它全身顫抖起來，牙齒相互撞擊，發(fā)出極響的聲音。

    這情形讓阿媽的眼淚成串地掉下來，她嗚咽著說：“這狼餓厲害了，看見食物牙根打顫，沒法下口?！?/span>

    狼就那樣顫抖了好一會兒，猛然癱臥在雪地上，它看著眼前的牛肉，平息自己的緊張。休息了好一會，它又站起來，頭剛埋下去，全身的顫抖又開始了，牙齒再次相互撞擊，嚓嚓嚓地響在雪夜中。這樣反復(fù)了幾次，狼最后臥在雪中緩慢地把那些牛肉吃進(jìn)肚里。

    折騰了大半夜，狼終于領(lǐng)著兩只狼崽慢慢遠(yuǎn)去。走幾步它就回過頭，好奇地看看黑帳篷。

    阿媽長舒了一口氣，點亮松光燈，她的眼淚還在不停地掉。

    阿爸說：“瞧我們干的什么事，救了一窩狼，你還為這狼哭得死去活來?！?/span>

    阿媽說：“菩薩會明白?！?/span>

    那一段時間里，隔兩三天，狼就領(lǐng)著狼崽在夜里到來。最初狗不太適應(yīng)，狼一來，它就狂吠，被阿媽狠狠訓(xùn)過幾次后，狗也明白了這意思。狼再來時，它只是揚(yáng)起頭吠兩聲，告訴主人狼來了。

    那以后有兩年時間里，無論是夏季牧場還是冬季牧場，郎卡總能看見那三只狼的身影。他們遷徙，那三只狼似乎也跟著遷移，不過它沒再來討要食物。母狼鍵壯了，毛色锃亮。兩只狼崽也漸漸長大。它們時常在早晨出現(xiàn)在牧場邊，三只狼站在遠(yuǎn)處，呆呆地望著帳篷。阿媽早晨出去，總?cè)滩蛔“l(fā)出憐惜的嘆聲?？匆姲屪叱鰩づ?，那三只狼會蹲坐在草地上。阿媽揚(yáng)揚(yáng)手，大聲說：“來了??？快過來。”隨著阿媽的呼喊，三只狼同時將腦袋歪向一側(cè)，像在理解阿媽的意思，不太明白時，它們將腦袋歪得更厲害一點。

    后來，連別的牧民也認(rèn)識了那三只狼，看見它們，絕不傷害，他們會說：“這是阿朵家的狼?！?/span>

    想著，郎卡深深地嘆了一口氣。類似的事情，幾乎在每家牧民身上都發(fā)生過。草原上的雪豬、兔鼠，連同天空中的小鳥、水里的雪魚，它們不怕牧民們。許多牧民都有自己親近的小動物，有的養(yǎng)著雪豬，有的養(yǎng)著麻雀。他（它）們之間有著微妙的聯(lián)系，彼此熟悉和親近著對方。

    有一天郎卡十分意外地看見瘋子良巴坐在草地上，他手里捧著一些人生果。一只小兔鼠從洞里冒出來，四下里看看，滴溜溜轉(zhuǎn)地跑向良巴。良巴把手?jǐn)傇诘厣?，它先嗅嗅良巴的腳，跑幾步，再嗅嗅良巴的手指，毫不猶豫地跳到手掌中，用尖銳的門牙先吃掉一顆人生果，然后叼起一顆，滴溜溜跑回洞中。

    看見這一幕，郎卡的心軟得像快要全部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