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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坊

甘孜日報    2018年05月21日

      ◎鐘讀花

      粘稠,油香漫溢,猶如一種復(fù)雜的、不離不棄的情緒。這些年,老油坊,就是以這樣的一種感覺,存留在我的記憶里。綿醇的,懷舊的,一個生命記憶的節(jié)點。

      油坊,是用來榨油的,豆油或者花生油、菜籽油,我們本地,多的是黃豆油。那個時侯,似乎每一個村莊,都會有那么一兩座油坊的。這樣的油坊,通常比較原始、簡陋。建在村頭顯眼處,或者村莊的中心位置。房屋,只有三四間,分為內(nèi)間和外間,內(nèi)間用來儲存黃豆或成品的豆油,外間則是榨油的地方。一架榨油機,聳立在正中;一口大大的鐵鍋,蹲坐在某一個墻角,一根煙囪連接著鍋灶,然后伸出房外,將一串串黑煙,送上青藍(lán)的天空。外面,掛一簡單的招牌,書寫“油坊”二字,白底紅字,在時間的浸染中,色彩漸趨黯淡,那“油坊”二字,就給人一種油膩膩的感覺。

      其運作方式,自然是農(nóng)家作坊式的。所以,一座油坊,并不需要很多人,只有三四個人就夠了。我喜歡那種看上去極其笨拙,而原始的榨油方式。榨油機,簡單得讓人感到某種簡陋的擔(dān)憂。中間一根粗大的圓形鐵柱,鐵柱上布滿螺紋,鐵柱的下部,是一個圓形的光滑鐵盤;上部,同樣是一個圓形鐵盤,不過,四周裝有幾個把柄,可以用來旋轉(zhuǎn)羅盤。整座榨油機,底部用木墊固定住,那種“木墊”更好地接通了地氣。用黃豆制成的“豆垛子”就放在兩個圓盤間。鄉(xiāng)下人管那種圓形的豆餅盤叫“垛子”。大粒的黃豆,被粉碎后,先放進(jìn)大鐵鍋中蒸煮,蒸后的黃豆顆粒,就放進(jìn)垛子中。垛子的底部和周圍是一個圓形的稻草圈,稻草將黃豆兜住,不至于漏掉。擠壓之后,豆餅上常常稀稀落落地粘著一些稻草,像是一些附著的記憶。本地不產(chǎn)稻草,那些稻草,應(yīng)該是來自遙遠(yuǎn)的南方。油浸的稻草,仍舊透著一種草綠的色彩,倔強地閃爍著來自南方的某些特質(zhì),稻草極其干凈,像南方某日閃亮的天空。

      我喜歡看那榨油的過程,確切地說應(yīng)該叫“壓”油。幾個垛子,摞在一起,放進(jìn)兩個圓盤之間,就可以“壓”油了。兩三個工人,轉(zhuǎn)動榨油機上面的圓盤,用力旋轉(zhuǎn),圓盤就會順著螺紋向下擠壓。你能聽到被擠壓的吱吱的聲響,像是一種快活的呻吟。那種旋轉(zhuǎn),一定是得用上很大的力量的,我看到他們把衣服都脫掉了,只剩下一件簡單的襯衫,掛在身上,襟懷是散開的,飽綻的肌肉裸露著,散射著生命的強悍和力度。大滴的汗水從臉頰上流淌下來,脊背被汗水滋透。他們不停地擦著汗水,人,氣喘吁吁。豆餅垛子,在力量的擠壓之下,貯存其中的豆油,就順著稻草緩緩流出,淅淅瀝瀝,通過稻草的草尖,滴進(jìn)下面的溝槽里,然后再順著溝槽,流入油池之中。我常常注視那一根根稻草尖上的油滴,它們凝于其上,輕微的顫動后,決然而下,讓人油然而生某種興奮;再看那些稻草,流過豆油后,依然光亮著,青潤著,讓人想到田野間,清風(fēng)吹著的蔥綠的稻田;油槽是不銹鋼的,豆油從里面流過,遺下一道淡黃色的印痕,在不銹鋼光滑的面上,滋著,洇著,變得異常的柔和、滋潤;油池中已聚集了很多豆油,油面上,一些淡黃色的泡沫漂浮著。

      榨油的人,習(xí)慣拿一把“油勺”,在油池中舀動,凝神地看著黃黃的豆油從油勺中緩緩地流下,復(fù)又注入油池中。一下,兩下……那樣做著,有一種不厭其煩的滿足。人的臉上充滿了喜悅,容顏散溢著一種明亮的光彩。做完后,人便坐在一邊吸煙,悠然地望著門外。棗木璇成的油勺,被放在一邊,紫紅的色彩,油浸之下愈加閃亮,像反復(fù)打磨的一些生活的影像。

      明晰著,深刻著,澤潤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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