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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蕭紅筆下的饑餓說開去

甘孜日報    2018年04月09日

      ■杜浩

      在《梁文道:生活能窮出認命的人,生出許多古怪事》一文中,梁文道說,研究蕭紅的學術文章已汗牛充棟,他要另辟蹊徑,“因為她的作品是相當的豐富,例如說《蕭紅小說散文精選》,里面為她作序的香港的作家洛楓,就特別注意到一點,我覺得這個注意點,正好也是我看她的作品常??吹降牡胤剑矣X得她寫得非常好,就講她的饑餓?!?/span>

      蕭紅跟很多現代中國文學作家一樣,都喜歡談食物,但是,蕭紅所寫的食物跟別人完全不一樣,比如說跟周作人寫的茶點,跟林語堂講的吃食完全不一樣。蕭紅的《雪天》,主要描寫她和蕭軍在哈爾濱曾經很貧苦寄居在一個叫歐羅巴旅館的日子,那段日子基本上他們是過著有一頓沒一頓的生活,所以常常處在饑餓之中,其中不少段落文字就寫出了蕭紅的饑餓,“而蕭紅寫?zhàn)囸I寫的那種狀態(tài),我覺得是現代作品里面幾乎中國作家里面寫的最好的。”

     蕭紅筆下寫出的食物,在這里已經變成了一個最基本的、人之所以還能生存下去的一個條件,她是把饑餓寫成一種關于“人的肉體還能不能活著,還是要被消滅的”這樣的一種基本狀態(tài),這時它“不再是美食不再是文化,完全都跟那些東西無關,完全跟中國作家平常談食物所關心的重點都不一樣了”……

的確,蕭紅通過描寫她的饑餓,寫出了她在那個時期的生存條件,她的生命狀態(tài)和生活狀態(tài),那些抱著閑適、欣賞來描寫食物和美食文化的心態(tài),是做不到的。蕭紅寫?zhàn)囸I,構成了她的文學記憶。

     著名作家閻連科,在談到文學素材的來源時,曾說到自己的饑餓經歷,并說他自己是被“饑餓”刺激成為作家的。

   “饑餓”,是閻連科他那一代人在青少年時期最強烈的感受。有一天,閻連科的父親叫他到他父親干活的工地去一下,閻連科走了十幾公里路。到了后,工地炊事員把閻連科帶到一間黑屋子,囑咐他不要發(fā)出聲音,接著端來一大碗肉,一個4兩重的饅頭,從外面鎖上門,讓他在里面小聲吃。閻連科吃完了那碗肉,半碗豬油也喝下去了。閻連科后來才知道,那天工地殺了一頭豬,炊事員是閻連科的親戚,才這樣偷了一碗肉。后來,這碗肉的美味讓閻連科樹立起人生目標,將來有一天要過上好日子:想吃肉就能吃上肉,想吃油條吃油條,這引導著閻連科讀書、勞動和寫作,走到今天……

     饑餓對閻連科的文學創(chuàng)作影響非常大,他的很多作品都涉及饑餓,他用各種方式去表現饑餓、表現革命,表現在饑餓面前人性的美好,閻連科的《我與父輩》就表現了在饑餓狀態(tài)中這種親情的美好。為什么要寫“饑餓”?閻連科說就是“希望能告訴讀者另外一種真實的存在,歷史是那個樣子就是那個樣子,不是我們今天說的這個樣子,不是我們知道的這個樣子。文學虛構的,但是文學的真實是必然存在的?!?/span>

     莫言來自一個匱乏的年代。他的很多回憶,都提到了童年時代物質匱乏的經歷,尤其是對饑餓的描寫。莫言曾說過他童年時期經歷過的一次極為饑餓的情景,“村里的小學校拉來了一車煤塊,那種亮晶晶的東西我們不知道,一個孩子跑上前去拿起一塊就嘎嘣嘎嘣地吃起來,香得很,大家伙一見就撲上去,每人搶一塊吃起來,那味道的確好,直到現在我還能回味出來。大人們也來搶,結果一車煤塊就這樣讓大家給吃完了?!边@一童年匱乏、饑餓的生活,給莫言留下了難以磨滅的記憶,以后他把這一情節(jié)寫進了長篇小說《蛙》。

     莫言曾經說,文學其實是一種記憶。有時候在寫作時打開記憶的閘門,對饑餓的恐懼和仇恨就會一瀉千里。至今,莫言仍然對食物保留著一種天然的敬畏。莫言的妻子杜芹蘭介紹,幾十年來,莫言無論名氣多大,他對吃一直沒有要求,因為小時候吃不到面,現在尤其喜歡吃面食,饅頭、面條、包子,永不厭煩,至于餃子,無疑算得上是最高的禮遇了。

     另外,我們在三十年代魯迅的作品里、沈從文的作品里,也能看到饑餓的文學描寫。魯迅的筆下就寫到了祥林嫂的饑餓,孔乙己的饑餓,閏土的饑餓……

     這些作家關于“饑餓”的記憶是普遍的,而且,這些關于“饑餓”的知識,不僅成為他們的人生經歷,也成為他們對于世界的綜合解釋和認知,由此具有了普遍和典型的意義。這種普遍和典型的價值,不僅具有文學的意義,也具有哲學的意義。生命中曾經的饑餓回憶或饑餓感,讓蕭紅看到了生存的嚴酷、生命的真實狀態(tài),讓閻連科、莫言成為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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