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孜日報 2018年03月28日
■路來森
杏花,屬“十二花神”中的二月花,有那么點閨秀氣。早春料峭中,很有些雅潔、清脫。
所以,自古以來,鄉(xiāng)下人喜歡將杏樹養(yǎng)在“深閨”,栽植于庭院、籬園中,與石榴比肩。古老的庭院,青藍的天空,沉寂和煦的春意中,一樹杏花悠然地開著。寂寞中,映出一份燦爛的明媚。
昔年,我在鄉(xiāng)下的老家,恰是一標(biāo)準(zhǔn)的四合院。房子是祖上留傳下來的老房,青磚黑瓦,蒼蒼郁郁,大門一關(guān),一院子的清寂。堂屋前面,左方,是一株石榴樹;右方,就是一株杏樹。俱已經(jīng)年,歲月光痕斑斑。石榴,因年歲已久,五月,雖是花間,卻常常花不繁,葉不茂,總有幾根枯枝瑟瑟地杵在那兒,倔強地戳向天空,給人一種衰老的疲憊。杏樹,則恰恰相反,一株老杏,姿態(tài)蒼勁,老而彌繁,愈老,枝干愈是變得紫紅、通透。迎春花甫一開過,杏花的花蕊已是胭脂萬點,嫣紅一樹,瑩瑩亮亮,悅?cè)搜勰俊?/span>
“紅心一顆春風(fēng)吹,雨露枝頭日生輝”,確是如此。
杏花的開放,是次第展開的,花色由濃至淡,待到凋謝時,已是粉然如雪。花蕊,純是嫣紅,嫩得輕俏,與老枝的紫紅、通透,相映相襯,似乎滿樹都閃爍著灼灼的紅光;花蕊羞怯展開,就只有那花瓣的邊緣,剩的絲絲的紅了,花瓣卻俱是嫩嫩的白,白得嘹亮,白得清脆;待到春風(fēng)吹老,杏花凋謝,花瓣片片飛雪,白得一派蒼然,聲聲嘆息,盡在花落飄零之中。
所以,庭院中植一株杏樹,最是看的春光的。
那些年里,我的祖母尚健在。每到春天杏花開放的時節(jié)。她常常會于早晨,拄一拐杖,立于杏樹前,看那杏花開放的情狀。庭院中,一派明凈、清靜、寧靜,只有偶或飛至的鳥兒,棲落枝頭,歡快地叫幾聲。那庭院,便會立時生出幾分鮮明的活力。祖母就那樣策杖而立,端莊、肅然,沒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也許只是一種習(xí)慣,少女時代,她就是這樣寧靜地看過杏花的,這樣一生地看過來,看過一年又一年,看到膝下繞兒女,看得紅顏褪去,她還在看著,默默的看……她一定記下了那一個個的春天。
歲月催老,春天卻是永駐的。
那個時侯,幾乎家家戶戶,都是有一座籬園的,房前房后?;h園里,也大多植幾棵杏樹?;ㄩ_時節(jié),推窗啟戶,即能望見花色。花色明凈,天空高遠,時有鴿哨鳴響,麗日晴空下,便多一份悠然和神往。透視著鄉(xiāng)下人天成和本色的情趣。
一夜小雨,水靈靈的早晨,女孩手挎竹籃,竹籃里盛著杏花。穿街走巷,叫喊著:“杏花,杏花……”杏花,清香漫溢;女孩那聲音,水汽盎然。女孩,是從詩詞里走出來的。
也許,杏樹是注定屬于庭院、籬園的。庭院中人看得一樹春色,可庭院關(guān)不住,總會有幾支杏花探出墻頭,俏麗地伸展在那兒。墻外行走著的人,便也于枝頭識得春意了。不僅識得春意,更是搖曳出不盡的情意。“一枝紅艷出墻來,墻外行人正獨愁”“獨照影時臨水畔,最含情處出墻頭”“濃香吹盡有誰知,暖風(fēng)遲日也,別到杏花肥”俱是一支杏花引發(fā)的情意。情自情兒,管杏花何事?偏偏人自有情,杏花便也只好成了一種寄托。也好,那杏花,似乎也更清,更明了。一支杏花,使墻內(nèi)人望向墻外,墻外人想著墻內(nèi)人,情味竟是如此飽滿。
最恨后人,把那明明凈凈的杏花輕薄了。杏花出墻,浮花浪蕊,“活色生香第一流,手中移得近青樓。誰知艷性終相負,亂向春風(fēng)笑不休”連詩人都這樣說。淫嬌娘、登徒子,自是人之劣性,杏花何辜之有?
杏花無礙,杏花一自明,一自凈,依舊年年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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