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孜日報 2017年12月28日
■騫仲康
往先年的康定,楊林雙寺跳羌姆,俗界就在達珍塘演戲。藏戲中的地方劇種,木雅戲,那戲真絕了。以地方語言定義的劇種是地方戲。用木雅地腳話道白誦唱的是木雅戲。
這戲歸類于康巴戲,原于安寧地祀之儀典,叫“木雅勒薩”,屬儺。后來衍成表演性質(zhì)的戲劇,與巴塘蓋語(擬為白蘭語)劇種阿金拉姆,色達草地語(擬為黨項話)劇種覺牟隆,共構(gòu)康巴戲??蛋蛻虿皇抢_藏語劇種“蕃戲”降呷拉,也別于德格藏語劇種“蕃戲”朗塔,屬于“藏戲”大范籌,又自成一體。當(dāng)然,受宗教統(tǒng)束。
木雅戲,以木雅地腳話作基礎(chǔ),唱腔就是拉依山歌,舞步鼓點取自貢巴,表演實擬生活,即興隨便。道具是實物,順手拈來。角色也多依現(xiàn)實,比如國王由鄉(xiāng)長充當(dāng),勇士由民兵充當(dāng),仙女由本地待嫁女充當(dāng),神氏由本地長老充當(dāng)。不怎么化裝,活牛真馬大上場?,F(xiàn)實人生和戲劇場面渾然一體,洋洋灑灑,鄉(xiāng)土氣息特濃重。
這就讓人憶起解放初康定城演過的活報劇。所謂活報,以時事新聞作素材,以政治宣傳為意義。其劇,十來分鐘時間,七八個人忙活,就街邊空地院落中間扯場子,一哄而聚一歡而散。劇中角色,頂星條紋高帽的山姆瘦高個是美帝,戴米格紋底帽的約翰矮胖子是英帝,扣瓜皮小帽的是地主,杵文明棍的是舊官僚,身穿背帶褲的工人,頭包羊肚巾的農(nóng)民,配眼鏡的算是知識分子,解放軍、自愿軍易扮,軍裝一并帽徽領(lǐng)章現(xiàn)成 。角色簡略明快,表演生動夸張,說白唱詞時尚,劇情一目了然,意義振聾發(fā)饋。分明是真人現(xiàn)場展示的“漫畫”,更見折子戲的精彩。每月出好幾臺新節(jié)目,讓人目不遐給。未能“掃盲”的老粗,天下大事由此了解個大概,既開眼界又開心。
藏語普通話的木雅風(fēng)格地戲,也就隨運轉(zhuǎn)機,創(chuàng)作“新藏戲”上廣場上戲臺演出,《尼瑪和達瓦》《貢嘎山下的黎明》《割官頭》等,內(nèi)容“進步”,形式“老套”。在折西新都橋公演,很是活躍。
于是,惹得康定娃娃些也來戲。街娃自發(fā),縱情任意,煞有介事。即興的《逮臺灣女特務(wù)》,有情節(jié)有形象有氣氛。摩擬的《抓壯丁》仿得來活靈活現(xiàn),專業(yè)班子莫及。娃娃些的戲,多半是取材電影情節(jié),微妙微俏,自愉自樂,還討成人喜歡。
康定大禮堂修起來后,內(nèi)江京劇團經(jīng)久駐爐,上演幾十出不斷的連臺戲。《貍貓換太子》一施就是大半個月,有人看得成癮。這戲班,還收了爐城娃兒好幾個,去學(xué)刀馬學(xué)花臉。成才了,回到康定省親,直喊:練戲苦,不像看戲的。
文革期間,州文工團排過芭蕾《紅色娘子軍》。文革后又排話劇《楓葉紅了的時候》,都算那么回事兒。這文工團當(dāng)紅明星,男的數(shù)向陽,女的數(shù)袁媛,硬角兒。
其實在二戰(zhàn)時期,爐城就開張過文明戲。西康省府民眾教育館倡導(dǎo),國立師范、康定中學(xué)、縣完全小學(xué),各校師生排演,劇目有《雷雨》《棠棣之花》等著名大本子,屬京腔話劇,演得很逞派頭。角色些還真在校園里找得 到相當(dāng)般配的。演過戲后,好長時間,凡臺上露了臉的他和她,在日常間還被當(dāng)作戲中人,叫來叫去。
也有爐城賢達自編自創(chuàng)的方言話劇,《蠻兵抗倭》,夾帶藏話臺詞,煞是別致。這類型的戲,演員自己就是角色,所依故事又熟悉,不演自象,場場出彩。
那時,川戲在爐城很叫坐,陳書舫也蒞爐出演,哄動文野。引來票友茶樓里坐堂會唱戲成風(fēng),以至于后來略一張羅,僅然就搭起了康定業(yè)余川劇團臺子。街頭巷口,江湖上猴戲、木偶戲跟到來,都鼓勵“新生活運動”,都配合抗日,很具時代感。
康人本性活潑愛“嬉”,是“把戲”。起初不知劇為何事,看過戲劇后,方才莊嚴(yán)起來,觀戲一如朝圣。出戲場了,洗心革面一般,明天日子還會沁一半在昨天所品戲文中。拉薩戲八大劇目盡知曉。認(rèn)定“白毛女”就生在隔壁老揚的家鄉(xiāng)。哪次中橋上出件有趣事,就想,怕是二回要搬到戲里來。自己的經(jīng)歷也多也大,卻不會拿來與戲比較,只認(rèn)為,老輩子命里頭早遭遇過了。不敢把人生當(dāng)成戲去逗弄,戲卻常演在人生當(dāng)中。
最新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