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孜日報 2017年12月27日
■鐘聲
康北重鎮(zhèn)、海拔3394米的甘孜縣城,被稱為潔白美麗的地方。到了那里,覺得離太陽很近。天空,蔚藍如海,流云似舟;地上,空曠寂寥,青稞、菜花和黃土地間雜在一起,組成一幅大自然奇妙的圖畫。雖然已是初夏,地上還留著斑駁殘雪,突然,縷縷清越的歌聲響在耳畔,其調(diào)悠悠,其音綿綿。
我被這雪地里飛出的歌聲所吸引,沿聲尋覓,左彎右拐,來到一處藏房的修繕之處。只見剛建好的新房的屋頂上,有10多位男女,規(guī)則地站成兩排,每個人雙手緊握一根木桿,木桿下端鑲有直徑20來厘米、厚約寸余的圓形石板,夯打著腳下的屋頂。兩排人面對面地一唱一和地對唱,隨著歌聲,有節(jié)奏地舉臂扭腰,或進或退、或左或右,不停地變換腳步和隊形,漸漸地房頂也變得平坦而結(jié)實。
后來才知道,甘孜縣的藏房屋頂,墻上架著圓木,上面鋪著灌木枝椏,枝椏上鋪上黃泥,房屋建好后便請來親友鄰居幫助打夯。此后,每遇到一場雨雪之后,泥土流失,為防止房頂漏水,又必須再次打夯,當?shù)胤Q之為打阿嘎。
歌詞的意思是:打起阿嘎抬頭望/你的房屋更漂亮/熱情招待美食吃/你的房子更結(jié)實/雪山頂上繞白云/感謝主人一片情。
1960年代末我被派到甘孜州宣傳隊,赴康南海拔4100米的理塘毛埡草原,那里則是天蒼蒼野茫茫、風(fēng)吹草動見牛羊,又是另一番景象。有一年我在禾尼銀巴牧場上過藏歷年,牧民們頂著零下二三十度的嚴寒,圍繞著篝火,男男女女,手牽著手,在雪地上跳起鍋莊,一面唱,一面跳。給寂靜的草原,營造起歡樂氛圍。
那篝火是將挖掘的草皮,切成磚塊大小的草餅,曬干后砌起近兩米高形如寶塔的草餅堆,節(jié)日到來,在塔中加進柴禾引燃草餅,火勢熊熊,牧民的熱情更高,圍著篝火跳起鍋莊。大家輪番不停地跳,不停地唱,一些人回家吃飯睡覺,另一些人吃飽睡足之后又來接著唱接著跳,連續(xù)幾個晝夜,篝火不熄,人群不散,歌舞不歇。牧民們就是這樣用激越的歌聲,歡度藏歷新年。
我常常被這些美妙的歌聲感染,但卻不知所唱為何?說來很慚愧,由于生性笨拙,加之警務(wù)倥傯,雖然在康巴工作了30年,卻不懂藏語。曾問過一起工作的藏族同志,這些歌聲的內(nèi)容。據(jù)說,大多是取材于當?shù)氐拿窀?,或謳歌生活,或愛慕傳情,或恢諧幽默,或善意譏諷。
閑暇,我零零星星收集了一些歌詞,此處分享幾段。男女情愛類:我和情人約會的地方,是在山谷深處。除了樹上的鳥兒,誰也不會知道。丟下情人心不舍,帶著情人又害羞。情人若是一個碗,我就揣在懷里頭。
生活哲理類:大江雖有金沙瀾滄,實用還推山頭小溪。與其騎不走的棗騮馬,莫如拄著檀香棍步行。
憶苦思甜類:黃金一樣的家鄉(xiāng),誰不想永世住上。若不是支不完的烏拉差役,哪忍離別這塊地方。田畦雖長還可耕耘,姑娘的苦卻無了期。
歌舞唱詞類:雄鷹展翅飛來了,高高的雪峰請退開吧!因為雄鷹的翅膀展不開;跳鍋莊的小伙子來了,草壩上成群的牛羊請躲開吧!因為他的舞姿展不開;唱山歌的姑娘來了,天上的白云請飄開吧!因為她的歌聲傳不開……
康巴歌舞有著悠久的歷史。傳說藏王松贊干布曾將新龍鍋莊,選為宮內(nèi)的傳統(tǒng)表演節(jié)目,并在藏區(qū)推廣。巴塘弦子則于2006年被列入首批國家級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名錄。
古往今來,歌舞已成為康巴人生活中不可缺少的板塊,成為男女老少全民喜愛的大眾文化活動。有諺語曰:“會說話就會唱歌,會走路就會跳舞?!?/span>
在康巴,酒有酒歌,茶有茶歌,打夯、秋收、婚嫁、集會、耍壩子、賽馬會,都可以看到載歌載舞的熱烈場景。康北康南,農(nóng)區(qū)牧區(qū),流派各異,名目繁多。那些歌舞或無拘無束,舒展婀娜;或瀟灑飄逸,矯健明朗;或動作利索,節(jié)奏歡快;或灑脫豪放,質(zhì)樸粗獷。有的膘悍倔強,如萬馬奔騰;有的舞姿優(yōu)美,如天女散花。形成康巴文化和民族風(fēng)情的一大特色,展現(xiàn)了康巴人熱愛生活、珍惜愛情、不忘過去、奮發(fā)向上的情懷。
康巴是歌舞的海洋,康巴人像所處的雪域高原一樣的明凈單純,堅毅樂觀,善于用歌舞的形式,直接表達出生命本真的情感、節(jié)奏和韻律??蛋透栉枋强蛋腿松Φ膹垞P,深蘊著人文的內(nèi)涵。
在康定工作的那些年代,幾乎每周六州文工團都要在大禮堂演出,各單位都要發(fā)票,免費觀看。每次表演的節(jié)目中,除了老演員向陽表演的金錢板之類,最多的是歌舞,弦子、鍋莊、踢踏、熱巴舞。當年那些場景,至今仍在腦海中回蕩。
我的書房中,珍藏著10多年前老友送的光牒《康巴民間歌舞》,興之所至,便讓它通過熒屏顯現(xiàn)美妙的歌聲和舞姿,滿足我對美好青春年華的懷想,也常常喚醒我對當年康巴生活的無限眷戀。
最新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