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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所有草木都有個好名字

甘孜日報    2017年06月07日

   ■劉華

   大雨忽至,慣常的散步取消,坐到陽臺拿出植物圖鑒繼續(xù)學(xué)習(xí):學(xué)名、別名、科屬、形態(tài)特征、產(chǎn)地、花果期、繁殖……中學(xué)時最討厭說明文的古板無趣,現(xiàn)在卻愛這些文字如愛植物本身:樸實簡潔,無雕無飾,清水自然,說一是一。

   有人問,為什么要知道花草樹木的名字?不知道不也一樣欣賞嗎?倒也是。不過,當(dāng)我知道它們的名字時,就像喬治·吉辛所說,“至少能夠分別致以問候”,試一試:“早上好,小草!”與“你好,青葙!你好,金櫻子!”后者不僅親切,還更有一份尊重。

   而川端康成說過另一句話:“光記住樹的名字并不是文學(xué)。諳記名字的時候,眼睛的閃爍就是文學(xué)?!碧子么ǘ说脑挘汗庥涀〔菽久值牟⒉皇菒鄄菽局?。諳記名字的時候,眼睛閃爍的就是愛草木之人。草木之名對于喜愛草木之人意味著什么呢?就像深陷一場暗戀,觀察、打聽、分析著這人的一切,卻永遠(yuǎn)是遠(yuǎn)方的一幅畫。某天,偶然知道了這人的名字,再看此人,分明已從畫中走出,眉是眉眼是眼,立時鮮潤起來。

   雖然喬治·吉辛以為,植物的名字越世俗越親切,但我覺得,只要名字取得恰如其分,文雅些也無妨,況且中國文字意韻豐沛,好名字不僅能塑造形象,更鋪展出遼闊的想象空間。比如地錦。聽這名字,不一定能馬上引出你記憶中的植物形象,如果告訴你它的別名“爬山虎”,你肯定會“哦”一聲:原來是它呀!攀附于墻的長藤,有著長長卷須,葉子倒卵形具鋸齒,春夏將一面墻甚至整幢建筑,裝裹為繁密的綠,秋天轉(zhuǎn)為褚紅——為這藤取名爬山虎的人,一定曾被它強(qiáng)勁的生命力所震撼:似乎只需一陣風(fēng),一枝柔弱小藤轉(zhuǎn)眼燃成萬千朵綠色火焰,那股熊熊之勢,真是猛虎下山啊……叫它地錦的人,當(dāng)是閨閣里的小女兒。秋光正好的下午,繡花累了眼,伏在窗前看風(fēng)景,對面墻上滿壁蔥蘢已轉(zhuǎn)為耀眼紅亮,風(fēng)來,葉葉蹁躚欲飛,像極了閨閣女兒那顆心,又似她繡針下那段錦繡。

   相比爬山虎,我更喜歡地錦這樣的名字。不是因為雅致,是覺得草木被冠以動物名,總隱含著對草木的不夠尊重。羊蹄甲,雞爪槭,鵝掌木,象鼻棕……形象倒是形象了,美卻說不上,更有一種強(qiáng)加于草木的笨拙與粗魯。若草木能開口說話,一定不同意將自己與動物牽扯在一起:同在大地上生息,讓我擁有符合自己本性的名字吧。“地錦”這名,即是對植物自身的贊美,也包含對大地的感恩。

學(xué)名“扶芳藤”的綠藤灌木,別名“巖風(fēng)草”,兩個名字我都喜歡?!皫r風(fēng)草”有江湖氣,清簡、健朗,似年輕氣盛,立于峰頂,不懼艱難的好男兒;“扶芳藤”一叫,則叫出了十足書卷氣??茨翘?,枝條依墻上舉,葉片對生而蹁躚,如玉樹臨風(fēng)的書生,青蔥挺拔,意氣風(fēng)發(fā),生機(jī)勃勃,前途無量啊。這兩名兒,一剛一柔,一陽一陰,草木的形象也是多面的。

   我最不耐煩的是 “假檳榔”“假連翹”“假蘋婆”這樣的名字——人家并沒有冒充檳榔、連翹、蘋婆,是你自己不能區(qū)分,懶得區(qū)分,就隨意以“假”命名,真是冤枉死這些草木。如此命名,懶惰、自以為是、強(qiáng)詞奪理,可憎又可惡。

   還有“溲疏”這種老學(xué)究給取的名兒,叫著不好聽,寫出來不好看,完全不能想象名字之下草木的形態(tài)、色彩與氣味。實際上,這種落葉灌木,枝條纖柔,長葉對生,五六月花開5瓣,白色花朵細(xì)細(xì)碎碎,一簇一簇聚在枝頭,氣質(zhì)清涼,細(xì)致溫柔,似一群十三四歲喳喳密語的女孩??身斨@樣一個古怪名字,給人的印象就是又丑又呆。雖說它屬“虎耳草科溲疏屬”,也不必直呼此名吧,給它起個小名,叫個別名,比如雪團(tuán)兒,多好。讓所有草木都有配得上它們的好名字吧,這樣,當(dāng)我們問候它們時,就問候了兩種美——草木之美,漢字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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