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補(bǔ)

《甘孜日報》    2016年07月11日

    ■ 南澤仁
    立春那天,圖吉尼瑪活佛從聯(lián)戎托人帶來了裝藏好的蓮花生佛像,說是您的護(hù)法神,我迎來了您的重生般欣喜和恭敬。
    佛堂里供奉著您留下的諸多佛像,我不懂秩序,想要將蓮花生佛放最顯赫的位置。請人幫忙放置時,不慎蹭到了邊上一尊佛陀手臂上的一小塊金粉,我慌忙去望佛陀法相,它無言無語,充滿了悲憫、慈愛之情,無意責(zé)怪。我還是急不及待地走到街巷,向一家家顏料店打聽金粉的下落,沒有尋得,便又朝周邊的寺廟趕去。南無寺正在擴(kuò)建,想來應(yīng)該有所儲備。尋訪到管家的僧房,管家正在接待上香的客人。我立在門邊等待,他不時揚眉看我,神態(tài)莊嚴(yán),仿佛已知曉我的罪過。客人出門離去后,我上前道明來意,他從懷里取出一個黃色緞面的小袋子,用小指上修長的指甲從袋中舀出金粉,倒入邊上的一面紙上。反復(fù)幾次后,才將紙片上的金粉包裹好遞與我。我感激地奉上錢去,他擺手說,昨夜夢里有人來取金粉,所以一早就找出來等待了。既來了,拿走便是。接過管家賜予的金粉,我走出南無寺如同是經(jīng)由了他夢境。
    在網(wǎng)上搜索了金粉的使用方法,需要專業(yè)的溶劑和調(diào)適方法,我無從著手。佛堂里一尊尊金色的佛像原本都有著各自的顏色,是您在轉(zhuǎn)經(jīng)途中遇見畫匠正為扎魯寺的佛像鍍金身,于是您就把他請回來,為佛堂里的每一尊佛陀都鍍上了金身,他還把剩余的金粉都鍍在了您正嘰嘰呀呀轉(zhuǎn)動的轉(zhuǎn)經(jīng)筒上。那天,您仿佛回到了舊年興盛的家境中一樣,心意圓滿。您贊嘆著畫匠的巧妙手藝,還為他講訴了我的身世,他聽著,手指在膝上輕輕地畫著蓮花瓣和葉子。當(dāng)您無意中看見他的手紋后說,這人終日游走,心已出家。此刻不知畫匠已行至何處,我翻看您留下的通訊簿,找到了畫匠的聯(lián)系電話,與他說了緣由,他在一場彌天大雪中趕來了。那一頭散亂的卷發(fā)像一頭放生許久又歸來的羚羊,眼神游移,心意單薄。只有雪漫天飛舞,越積越厚。
    畫匠與那尊受創(chuàng)的佛像默然相對良久,才從背包里取出各色金粉逐一甄別比對:這是大昭寺的金粉,這是色拉寺的金粉,這是姑嘉寺的金粉……只有南無寺的金粉才匹配。他用一款姜黃色的韓國顏料在創(chuàng)口處涂上底色,等顏料的水分收干后,又在一盞白瓷胎的酒杯中倒入金粉,滴入透明的溶液鍍金。他手中那支筆尖的細(xì)同他每一根睫毛的細(xì),都置身于一致的祥和寧靜里,窗外的雪映襯著佛堂,清水一樣明亮。一下午的時光,佛像手臂上的創(chuàng)口填補(bǔ)完好了。畫匠在佛前轉(zhuǎn)身問我,您離去的時間和病因。他說,第一次來我家時,您曾請他為您描繪一幅畫,畫里有一位拴紅頭繩的藏族漢子,穿白皮襖的藏服,趕著一群牦牛朝雪山走去。那些牦牛個個壯碩,腳下的草都沒過了他的膝蓋。把它掛在墻上,像一扇窗,一眼就展望到了大雁子牧場一樣。您描述完,還回望了身后的那面墻壁。他答應(yīng)了您的請求,因為第一次有人為他描述一幅充滿生機(jī)的畫作,盡管沒有紙筆顏料,但那刻他已經(jīng)在心里完成了這幅作品。您執(zhí)意要付定錢給他,他寬慰您說,這樣的畫并不值錢。畫匠說完,回望那面空空的墻壁,面容憂郁,愁眉不展,像我們與他最初相識時那般睿智和高貴。
    我熬了奶茶,請他。他低頭啜飲,又隨手去轉(zhuǎn)動為您鍍過金粉的轉(zhuǎn)經(jīng)筒,那嘰嘰呀呀的聲響一如從前。畫匠收拾妥當(dāng),起身與我辭別。我站在窗口望去,白茫茫的大地好似一張展開的畫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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