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措
干癟癟的鄉(xiāng)下,幺幺,我想到了你。
今天,天空終于露出了一點花花太陽。
阿媽去地里鋤草,扔下了我,還有十一只小雞、五只鵝。阿媽說,今天會有一只母鵝下蛋,讓我一定看好這只母鵝。
“我怎么知道哪只母鵝會下蛋呀?”我問阿媽。
“昨天,系紅頭繩和藍頭繩的母鵝都已經(jīng)下了,今天就該黃頭繩的鵝下了。”阿媽邊說,邊指著那只懶懶散散躲在角落里的母鵝。
原來阿媽把母鵝用頭繩做了記號,她真細心。
阿媽是一個地地道道的農(nóng)村婦女,以前喜歡養(yǎng)豬,后愛上了養(yǎng)鵝。她愛上養(yǎng)鵝,是因為家里經(jīng)常有蛇光顧。家中我也見過幾條蛇,一次是在櫥柜下,一次是在洗衣機里,一次是在院壩里。阿媽說她看見的蛇在陽臺上,這使她想到當年阿爸打死的蛇。后不久,阿爸就去世了,村人都說,那條蛇取走了阿爸的性命。
怕蛇,成了我們家根深蒂固的事情。
無意中,阿媽聽別人說,鵝能驅(qū)蛇,就從市場買了幾只鵝崽子回來養(yǎng)著。阿媽從心里歡喜,每天細心照顧。鵝,也是通人性的家伙,一年之后,五只就有三只開始下蛋。
阿媽把蛋放在瓷盆里,用一張干凈的布,把每個蛋擦得光亮亮的。
鵝是吃食的能手,凹村人都舍不得把糧食,花在鵝身上。
看見阿媽把鵝養(yǎng)得胖胖的,都來家里看稀奇。知道鵝已經(jīng)下蛋,心里都盤算著,買鵝蛋的事。阿媽不想賣,可耐不過劉家小妹,她硬生生的把雙手捧在鵝屁股后面,接著鵝蛋就跑了。
后來,很多頭痛的、懷孕的、風濕病的都來我家排隊買蛋。阿媽一一拒絕,只答應給哮喘的伯伯和懷孕的楊幺妹各送二十枚。
一天,楊幺妹的男人提著剛從地里挖出來的蘿卜,來感謝阿媽。說自從吃了鵝蛋之后,楊幺妹肚子里的種,歡蹦亂跳的。照著這個架勢,調(diào)皮蛋子是不想在肚子里呆了。等到秋天一過完,也就差不多落地了。
聽完楊幺妹男人的話,阿媽更心疼這幾只鵝來。阿媽說,下蛋的鵝是最辛苦的。
冬天,凹村飄過幾場雪。雪,厚厚的壓著樹枝,夜里,常常聽見,枯枝咔扎的斷裂聲。阿媽養(yǎng)的一只母鵝,死在一場雪中。
阿媽責備自己,沒有照顧好這只夜里從圈中跑出來的鵝。第二天,傷心地埋葬了它。
后來,阿媽告訴我,她把鵝埋在了一棵幼小的桃樹下。鵝眼蓋上了桃樹葉,鵝的頭朝著公社方向。她說,她想讓鵝下輩子投身成一位公務員。
幺幺,你說說下輩子投身公務員的鵝,會不會來看看它上世的主人呢?
糟糕,光顧著給你說話,那只系黃頭繩的鵝,拼著命往窩里鉆。
我想它該下蛋了。